第十二集 (上)
守誓約逃婚尋公主 棄安危攔屍罵奸賊
作者:葉來香/台詞記錄:蘇堤繞孤山/校對、配圖:jiamin

  陳老丈連忙向周世顯單膝跪下:「小老兒叩見駙馬爺。」雖說平時周世顯待他絲毫也沒有駙馬的架子,但如今真的走進了周世顯的房間,他還是有些誠惶誠恐。
  周世顯連忙上前相扶:「老丈請起,你找我有事嗎?」待陳老丈站起,他問道。
  陳老丈把眉頭一揚:「小老兒知道您要與格格成親,特地來向您道喜的!」他面無表情的包拳向周世顯施禮。
  聽了這句話,周世顯就猶如被一盆冰水從頭潑到腳:「你請坐吧!」剛剛還以為陳老丈此番深夜前來,是有什麼要事,現在他覺得大失所望;他急忙扭頭避開老丈火辣辣的目光。
  見周世顯的態度冷淡下來,陳老丈走到他的背後,一副不依不饒的口吻:「你原本是大明的駙馬,現在又成了大清的駙馬,真是天變地變人不變,可喜可賀!」他聲音不大,但諷刺的話語卻如同一把利劍,直插進周世顯的痛處。
  無言以對,周世顯低頭不語,長歎一聲。
  一旁的周樸越看越不對勁,急忙一把將他拉扯過來勸阻道:「陳老丈,不要再說了!」
  誰知,一向寬厚質樸的陳老丈一聲不響,狠狠地甩開周樸,再次走到周世顯的身後:「駙馬爺,小老兒今天特地來是要告訴您,有個人非常關心你要娶大清的格格。您想不想知道他是誰呀?」他神態自若,不慌不忙地問道。
  周世顯似乎突然意識到什麼:「誰呀?」他慢慢轉動著僵硬的脖勁,呆滯的眼神中透著茫然。
  「長平公主。」說完這幾個字,陳老丈緊緊地盯住周世顯,靜待他的反應。
  這句話就像在周世顯呈麻痺狀態的心上猛然電擊了一下。
  周世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飛快地回轉過頭:「她?!」他
上前一步,死死的拽住了陳老丈的衣袖,生怕他跑掉一樣,他強行抑制住那突如其來的興奮:「快告訴我,她在哪裡?」周世顯感覺自己的心在怦然亂跳,直撞得自己的胸膛快要破裂。
  陳老丈盯住他的眼睛:「就在北京城。」他說得斬釘截鐵。
  周世顯感覺有一股清涼的泉水直衝自己的心房,將連日來被逼婚的苦悶與煩躁全部帶走:「真的?真的是她!」他興奮的喃喃自語。
  「是呀。」陳老丈答道。
  周世顯彷彿剛剛從沉睡中醒過來一般,有些語無倫次:「你為什麼不讓她來找我呢?」他已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困惑得望著陳老丈。
  陳老丈卻是一副愁眉苦臉:「我也曾經勸過她,公主也有些動心,誰知好端端的,卻傳出你要跟格格成親。可憐公主自從看到皇榜之後,整天神情恍惚,人都瘦了!」陳老丈邊說邊心痛地歎氣。
  原本長平自從到豆腐坊寄宿以後,曾經再三叮囑陳老丈,切勿將自己回京城的消息透露給周世顯,倒是陳老丈見公主一個人,早出晚歸,整天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中;這幾天又看到城內四處貼出的皇榜,這才明白了一切,所以今晚特地自作主張冒險前來,專程為駙馬周世顯通風報信。
  聽完陳老丈的話,周世顯委屈萬分,他急得連連喘息:「冤枉!這真是冤枉!這絕不是我的意願!公主在哪兒?你快帶我去見她!我要跟她說個明白!」他心中早已火燒火燎,拉起陳老丈就要往門口衝去。

  周樸連忙攔住二人。
  「公子啊,可是明天攝政王來了,那怎麼辦?」他提醒道。
  周世顯此時想都沒有多想,他的聲音就像是無助的嘶喊:「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去見她!」他的心中從未有過如此的堅定。那天在綢緞店門口看到的身影正是長平!她竟然已回到了
京城!不管怎樣,就算要上刀山下火海,就算有多少艱難險阻在等待著自己,就算是踏遍整個北京城,也要將長平找尋到!
  一聽周樸說明日多爾袞要來,陳老丈有些緊張:「攝政王來幹什麼?」他連忙問周樸。
  「來『下大定』。」周樸如實回答。
  一聽這話,陳老丈也是著急萬分:「千萬不能讓他下,這定一下之後,格格不就成了駙馬爺的人了嗎?如果再反悔,那不就等於休妻了嗎?」他分析著,告誡著周世顯。
  此刻,周世顯的臉上卻顯出出人意料的冷靜,他的眼中透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只有逃婚!」他異常堅決地說出了這幾個字,沒有一絲慌亂。
  此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逃婚?」周樸瞪大了眼睛,他以為主人又急糊塗了。
  周世顯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堅毅地點了頭:「難道要我等在這兒?這不是害了格格又害了長平嗎?」他冷靜地分析過後,心中仍舊焦急。
  周樸實在擔心他的安危:「可是公子,這件事啊,關乎著朝廷、太后!弄不好可是性命攸關哪!」他有些害怕地望著周世顯,企求著他能三思,不要倉促作出這麼冒險的決定。
  「顧不了那麼多了!」周世顯的口氣十分堅決,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周樸、陳老丈,我求求你們,幫我想想辦法弄我出去!求求你們!」他來回在周樸和陳老丈之間包拳作揖,苦苦地哀求著。
  耳邊是周世顯不停地哀求,周樸面露難色,陳老丈低頭不語,緊鎖眉頭,一言未發……
  羅克勤王府。
  次日清晨,攝政王多爾袞親自帶人,將『大定』送來勤王府。成群結隊的兵丁、丫鬟,來回穿梭地將數不清的綾羅綢緞、成箱的
金銀珠寶,還有皇上、皇太后御賜的首飾玉器等貴重彩禮,紛紛搬進勤王府。
  「辛苦了,辛苦了!」
  「放這,放這!」
  「放裡面,放裡面!」
  管家高興得眉開眼笑,跑前跑後的忙著指揮搬運的兵丁。
  羅克勤也是一大早穿戴整齊地站在客廳裡,看到皇上和皇太后一下子賜下這麼多貴重的定禮,足見對婉兒與周世顯大婚的重視;他的臉上漸漸綻開滿意的笑容。
  「攝政王爺到!」忽然門外家丁高聲叫道。
  「勤王爺。」多爾袞滿面春風的邁進客廳。
  「攝政王爺!」羅克勤連忙彎腰行禮。面對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如今親自將定禮送上府邸,他感到誠惶誠恐。
  「免禮!我今兒個給你帶來下聘的彩禮!」多爾袞看上去喜氣洋洋,心情很好。
  「攝政王爺請坐。」
  「坐。」
  二人相互寒喧,紛紛落坐。
  「這些都是皇上跟太后御賜的,這一回可是給你添足了面子了吧?」多爾袞的眼中閃著詭異的神色,笑眯眯的與羅克勤半開著玩笑。
  直說得羅克勤好不尷尬:「攝政王爺,這些個事,還要您親自跑一趟,真是不敢當!」說完這句話,他面露愧色。
  羅克勤本帶有幾分客套,哪裡知道多爾袞卻突然收起笑容:「說是上回我多關了周世顯幾天,正好利用這個機會,給你爭回面子。」他解釋道。
  羅克勤感慨萬分:「皇太后真是細心周全。」他連忙陪著笑臉。
  「皇太后說了,到了正日子那天,她會過來
喝幾杯喜酒。」多爾袞有些皮笑肉不笑。
  「不敢當,不敢當!」聽到皇太后還要親自參加婚禮,羅克勤更是受寵若驚。
  多爾袞卻是一副不以為然:「湊熱鬧嘛!她既然喜歡,就讓她來嘛!只要排場做足,還不給你爭面子嗎?」他話裡有話的暗示著羅克勤。
  羅克勤頓時語塞:「這……承受不了,承受不了!」一番話直說得他面紅耳赤,連連低頭。
  哪知多爾袞突然變了臉,他提高了嗓音:「承受不了?你在太后面前告我狀的時候,你有沒有想到,我承受得了承受不了啊?」轉眼之間,他面露慍色,像是來興師問罪一般。
  畢竟當初,周世顯由於袁寶倫的挑撥,被不明就理的多爾袞關進監牢,正是羅克勤在太后面前道明實情,使太后明瞭真相,還了周世顯一個清白,放其出獄,使他免遭殺身之禍。不知為何,如今來下「大定」之時,多爾袞突然耿耿於懷的提起這件事。
  多爾袞的質問一出口,直嚇得羅克勤心驚肉跳:「大哥,這是大哥……逼著為弟這麼做的。」說這句話時,他兩眼直直地盯住多爾袞,生怕喜怒無常的攝政王又會發作。
  哪知,多爾袞有意沉默不語;少頃,他卻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剛才只是個玩笑,羅克勤稍稍鬆了一口
氣。
  「我現在弄明白了,你呀,是老泰山護女婿!」多爾袞又將了羅克勤一軍。
  羅克勤只好再次辯解:「大哥,可別這麼
說。大哥,我還不是為了我們大清朝著想。」顯然,將周世顯,一個明朝的駙馬,變為他勤王爺的女婿,這是要有一定勇氣的;但這背後,隱藏著更多不為人知的意圖和目的。
  多爾袞可不吃這一套,他手一擺,止住羅克勤的話:「得了吧!你現在在太后面前比我還吃香,現在又有一個這麼體面的女婿,更是如虎添翼。我啊,以後再也不敢惹你了!」不知道是試探還是隨意,是嫉妒還是諷刺,多爾袞的話處處藏針,總是旁敲側擊、有意無意的取笑著羅克勤。
  聽到原來是攝政王覺得自己在皇太后面前竟然不如自己得寵,羅克勤頓時嚇得驚恐萬狀,六神無主:「大哥,你這是什麼話?大哥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爺!」他瞪大了雙眼,急忙鄭重其事的吹捧起多爾袞;畢竟是當今的攝政王,皇上的十四叔,皇太后最親密的人,他羅克勤怎得罪得起?
  可是多爾袞卻絲毫不領情,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我這會兒還要看周世顯給不給我面子呢?」攝政王突然醋意大發,似乎連為滿清出謀劃策、深得皇太后賞識的周世顯都要嫉妒、怨恨三分。
  「他怎麼敢呢?」羅克勤急忙掩飾,見多爾袞今日來者不善,心中已有些暗自發慌:「這是皇太后親自下的大定,又是您攝王爺把定禮給送過來,周世顯現在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絞盡腦汁想盡了好話,儘可能地惹多爾袞開心。
  到底是清酒紅人臉,好話醉人心;聽了這麼多的奉承話,多爾袞終於滿意的大笑起來。
  「好了,閒話少說,把你那新姑爺請出來咱們瞧瞧。」見話說得差不多了,多爾袞終於提出要周世顯出來會面。
  「好,來人啊!」
  「在。」
  羅克勤怎敢怠慢,他連忙喚過管家:「把周先生給我找來。」他朝多爾袞嘻嘻一笑。
  管家應聲離去。
  趁周世顯未到的空檔,多爾袞趁機站起來端詳四周:「婉兒呢?」見半天都不見婉君的影子,他有些奇怪。
  羅克勤連忙解釋:「為了婚事,忙著在做衣裳,又是買粉又是買花的,連我都看不見她!」一說起女兒婉君,連日來都在為婚禮的事情忙碌個不停,他也是感到由衷的慶幸與欣喜。
  多爾袞露出認可的笑容:「這是一輩子的事,應當好好準備,況且,又是皇太后親自主婚。」
  是的,婉君自從得知了皇太后親自為她與周世顯訂下婚約、又要親自證婚,早已高興得魂不守舍,整天忙著張羅婚事所需的嫁妝、首飾……哪裡知曉此時周世顯的內心,正受著油炸火煎?
  「是。」羅克勤連忙表示贊同,又略一思忖:「大哥,為弟看這樣吧!今天文定之後,你是不是可以留下來吃頓便飯?」他試探地問道。
  「怎麼著,今兒個咱們吃什麼?」聽到要為自己提前擺宴,多爾袞眼中透出興奮。
  「烤全羊!」羅克勤連忙回答。
  多爾袞一愣,他感到大為驚奇,想不到羅克勤說的便飯,竟然是這樣一道複雜的「大菜」。
  見多爾袞不解,羅克勤連忙解釋:「這是大婚的主菜,正好試試他們的手藝。不過,大哥,」他湊近多爾袞,頓時露出討好的神情:「這完全是為了你安排的。」他終於道出「烤全羊」的原因所在。原來這看似是為婉君與周世顯的大婚而精心設計的美味佳餚,出發點竟然為的是讓屆時赴宴的攝政王爺開心、滿意。
  多爾袞終於大為滿意,二人心領神會的再次齊聲大笑。
  勤王府後花園。
  管家四處找尋周世顯,可是卻連人影也沒有見到;無奈之下,只好匆匆忙忙向後花園跑去。
  「周先生……」他邊跑邊扯開嗓門大聲叫嚷著。
  待管家氣喘吁吁地跑進後花園,終於發現周世顯正背對著自己,無聲無息地端坐在庭院中的一塊石椅上。
  「周先生……您準備好了沒有?」管家說著來到周世顯的身後:「攝政王爺已經到了,大禮馬上就要開始了!」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恨不得乾脆將周世顯從石椅上一把拽起來。可是坐在那裡的周世顯仍舊是無動於衷,一聲不吭。管家已經急得手腳亂顫了:「您還真沉得住氣,從宮廷裡送來那些彩禮,都在大殿裡面等著您看呢,您趕快去吧!」他對著周世顯的後背又是作揖又是哀求,一副可憐巴巴的奴才相:「周先生,拜託您快點去吧,快一點啊!」管家哭喪著臉,急得馬上就要掉出淚花來。
  一直未發一言的周世顯終於慢慢地站起身來,猛然回轉過頭。剛一看到他的臉,管家頓時驚得眼珠差點掉到地上;他赫然發現,眼前的「周世顯」竟然是周樸換上周世顯的衣服偽裝的!
  管家又驚又氣,他把眼睛瞪的快要爆裂:「怎麼是你?!」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周世顯」,渾身如篩糠般不住地抖動。
  周樸微微一笑,絲毫沒有理會面前已經被氣得七竅生煙、手足無措的管家。
  勤王府客廳。
  「跑了?」聽到周世顯失蹤的消息,一直在客廳等候下聘禮的多爾袞「騰」的從椅子上跳起來,驚的合不攏嘴。
  一旁的羅克勤似乎仍舊在懷疑,一向溫雅文弱的周世顯,會突然在大婚即將來臨之前作出如此的舉動:「你不會看錯吧?」他有些不相信似的質疑著管家。
  管家哪敢有半句虛言:「沒有,周先生的確不見了!」他的話中滿是哭腔,一臉的無可奈何,雙腿有些顫抖。
  一直站立一旁的多爾袞終於忍不住了!他早已是怒火沖天。猛然,他的話猶如晴天炸雷,在客廳裡轟然作響:「這是什麼話?太后主婚,皇上欽賜定禮,我這個攝政王親自把禮送上門來,這麼隆重嚴肅的事,他竟然跑了!」他一臉怒容,雙眉倒鎖,看樣子馬上就要雷霆萬鈞了。
  多爾袞說罷突然大喝一聲:「勤王爺!」吼了一陣,餘怒未消的攝政王將憤怒的矛頭對準了羅克勤。
  「喳!」這時的羅克勤哪敢再怠慢,連忙答應。
  多爾袞惡狠狠的聲音像是要將他一口吞下:「這事兒你得負全責!」
  直嚇得羅克勤面如死灰、一臉的冤枉相,他連忙一步上前:「大哥,你以為我讓他跑的?我願意讓他跑啊?」他慌忙申辯著,似乎也有滿肚子的委屈無處申、無處訴。
  多爾袞此時哪裡還聽得進他的話:「我管不了那麼多!」他憤怒的叫嚷聲聲逼人:「我奉旨來下大定,你卻讓他跑了!這……這叫我的面子往哪兒擱?」他不再理會委屈的羅克勤,憤憤地轉過身,已經氣得說不出話。
  趁著這功夫,被罵得有些麻木的羅克勤才稍稍緩過一點神來:「這……你還不快去找人?」他連忙催促管家。
  管家急忙匆匆離去。
  羅克勤感覺自己受了夾板氣,顯得左右為難,又猶如掉進了油鍋裡倍受煎熬,已經不知所措了。
  見半天沉默不語的羅克勤,多爾袞又狠狠地質問起來:「羅克勤,你跟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克勤此時真的是快要被嚇破膽了:「大哥,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嘛!今兒一大早我還看到了周世顯有點心神不寧,我還特別派人盯著他,把他送到上書房去。誰知道會讓他給跑了呢?」他連連安慰著多爾袞,自己一臉的無辜。
  多爾袞怎會因為他的幾句話就輕易放過?攝政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以為這是開玩笑?上邊要是怪罪下來,你頂著還是我頂著?」他幾個健步衝到羅克勤跟前像連珠炮似的發問,直將他嚇得連連倒退了好幾步,面如土色。
  「大哥,有話好說嘛!」羅克勤連忙輕聲勸道,他很為難的將雙手一攤,緊皺眉頭。
  正當二人吵得不可開交之時,身著一身禮服的婉君走進客廳,喇叭姑緊隨其後。
  「婉兒!」見到自己的女兒,羅克勤滿臉愧色,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
  「阿瑪!十四伯!周世顯他真的跑了?」看著客廳裡所有的人都是悶頭楞著,一言不發,婉君納悶向多爾袞詢問;顯然,她仍舊不敢相信周世顯臨婚脫逃的事實。
  見婉君不明就理的詢問,羅克勤真怕她又惹惱已經暴跳如雷的多爾袞,急忙制止。
  未等婉君問完,多爾袞就已經厭煩地吼叫起來:「什麼真的、假的?新郎官跑了,你這新娘子也不必當了!」他的聲音好似地動山搖,一時間,房頂都微微的搖動起來。
  「大哥!」羅克勤匆忙想要制止住多爾袞一泄而出的話語,但為時已晚。
  聽完多爾袞的話,婉君突然感到眼前一黑!怎麼可能呢?自己最心愛的人竟會在大婚前置自己於不顧?連招呼也不打就冒然逃婚而去?她無法再想像下
去。頓時,她感到天旋地轉,身邊的人都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格格,格格!」見到婉君已經四肢無力,全身都在打晃,喇叭姑頓時慌了神。
  「婉兒!婉兒!」羅克勤也急得大叫。
  「婉兒!」多爾袞才意識到剛剛說的話狠狠地刺激了婉君。
  羅克勤此時恨不得將地板跺碎:「全亂了,全亂了!」感到自己的頭也即將要炸開。他胡亂揮舞著雙手,在原地打起轉來,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多爾袞趕忙提醒已經急暈了頭的羅克勤:「快請大夫!」
  「趕快叫人請大夫!」羅克勤這才清醒過來,急忙吩咐下人。
  見麻煩事越來越多,多爾袞就好比坐上了針氈:「這是怎麼回事嘛?這……分明是叫我出醜嘛!」他已氣憤至極。
  羅克勤也不能再忍
受了:「大哥,這是我嫁女兒,你出什麼醜?」他將雙眼瞪得溜圓,直勾勾地望著多爾袞。
  多爾袞怎容他頂撞自己:「你還挺厲害的!把新郎官弄跑了,你還挺有理的嘛!」他惡狠狠地回敬著。
  見已經撕破了臉皮,羅克勤索性放開了喉嚨:「當然,當然!我有一肚子火沒地方發!」他背轉過身,不再理會。
  「你……」多爾袞還要再繼續和他爭吵下去。
  「王爺!」喇叭姑一聲高喊及時止住了二人的嘴仗。
  二人幾乎同時回頭,卻全都驚得目瞪口呆。
  喇叭姑已經哭出聲來:「格格已經昏倒了!」此時婉君已經不省人事,完全失去了知覺;要不是被喇叭姑奮力地扶住肩膀,頃刻之間她就要倒在地上。
  羅克勤早已嚇得六神無主,魂飛魄散:「婉兒,婉兒,你醒醒,你醒醒!」他淒涼的叫喊聲充斥在整個客廳裡,但卻無濟於事。
  「來人呀!」多爾袞用盡所有的力氣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
  管家連忙應聲奔來。
  「吩咐下去!派重兵,封鎖四城,把周世顯給我抓回來!」他惡狠狠地吩咐著管家。
  下人連忙領命而去。
  「婉兒,你醒醒,你醒醒,婉兒!」另一邊,羅克勤與喇叭姑還抱著昏迷的婉君一邊哀喚,一邊哭得死去活來……
  夜幕降臨了,從勤王府僥倖逃出來的周世顯,一路上躲避著清兵的追捕,好不容易才躲藏進陳老丈的豆腐坊中。等到掌燈時分,卻絲毫不見長平的蹤影,他只好不顧被盤查的清兵發覺的危險,一直站在豆腐坊的門口左右張望;見街上的行人已經稀少,不禁心急如焚。
  「謝謝,您慢走。」陳老丈總算送走了今晚最後一位買豆腐的顧客,打算關店打烊。
  「怎麼長平還沒回來?」周世顯越來越擔心公主的安危。
  「是啊!」向門外望望:「奇怪,怎麼還沒回來?」聽周世顯這麼一問,陳老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是出了事了?」周世顯思忖著,心中那份擔憂已漸漸升高,他預感長平很可能遇到了不測,從心底湧起揪心撕肺的焦急,使他坐立不安。
  「不會呀!」陳老丈想了想,說什麼也不肯相信。
  「檢查一下!」「幹什麼?」突然從門外街上傳來一聲野蠻的叫喊聲,陳老丈連忙到門口窺
探,見是個清兵在盤查過往的行人,趕快將店門關閉。
  原來搜查的清兵就在自己的家門口,陳老丈嚇得面如土色:「不好了,不好了!清兵在到處搜查呢!」他輕聲告訴周世顯。此時此刻,危險已迫在眉睫,清兵隨時會衝進豆腐坊盤查!真要到那時,不要說周世顯會被抓回勤王府,連他陳老丈自己的性命都會受到牽連!
  周世顯臨危不亂,他整理著思緒,仔細回想著白天發生的事情:「難道是今天早上,攝政王來下定的時候不見我,所以派兵追來了?」看到夜色已深,滿街卻都是盤查的清兵暗哨,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出逃,勢必會引來多爾袞大發雷霆,派重兵追捕自己。
  陳老丈開始恐慌了:「那你快點走!」他催促道。真要是讓清兵在自己的豆腐坊中抓住周世顯,後果將不堪設想!
  可是未見到長平安全返回,周世顯明知危險已迫在眉睫,但怎肯就此自顧奔逃:「不行!長平還沒回來!」等不到長平,出逃又有何意義?頓時他覺得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陳老丈緊鎖眉頭:「不行,你還是要走!」考慮再三,他覺得無論如何不能再將周世顯藏在自己的豆腐坊中,被抓到的危險已經越來越大了!「等公主一回來,我馬上叫她到城外的十里亭去找你。」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一個可行的辦法。
  見情況也是越來越危急,為了避免讓搜捕的清兵馬上抓到,不連累陳老丈的豆腐坊,眼下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好,一言為定!那我先走了!」周世顯連忙答應。
  京城近郊。
  沿山澗垂落的瀑布依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幽靜的山谷中草木依舊鬱鬱蔥蔥,只是,一直站在瀑布邊上的長平,心已破碎,淚已流乾。她慢慢轉過身,抬起頭,挺起胸,輕噓一口氣,雙手合十:「謝菩薩,重新再給我定力,阿彌陀佛。」重新再平息自己內心的紛亂,徹底、永遠忘記曾經最愛過的人,長平覺得從未有過的坦蕩,無比輕鬆的再次邁上奪取四十二章經的征程。路邊一乾枯的樹枝上,靜靜地掛著一隻錦囊——那正是當初世顯第一次進宮面見長平時的定情之物!它目送著長平漸漸消失的背影,始終沒有等到主人的回眸一望!孤寂的錦囊,就這樣靜靜的一直掛在那裡……
  今後的這條路程,將會有多少艱難險阻橫在面前,長平無從得知。不可想像這條道路上究竟有什麼在等待著自己;是荊棘?是陷阱?還是花叢?長平只
知道自己必須無所畏懼、毫不退縮地走下去。不,早已沒有了長平,以前的長平已經死去,從今以後,只有那個威震江湖、令清廷聞風喪膽的神尼——九難神尼!她只有一個目的——去找尋四十二章經,去破滿清的龍脈,去報國仇家恨!就是刀山火海,萬丈深淵在等待著自己,也將義無反顧!割斷從前的所有記憶——忘掉曾經擁有的甜蜜幸福,忘掉曾經無休止的淒傷情懷。曾經走過的路,永遠不再回頭;拋掉幻想,不再有七情六慾的糾纏!從錦囊被掛在樹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把心中對愛的期盼全部摒棄了!長平始終沒有回過頭來再看它一眼……
  嘉俞侯府。
  自從聽到了皇上、皇太后要為周世顯和婉君格格賜婚一事,袁寶倫就幾乎天天都氣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一向被自己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周世顯,居然能夠被滿清選為格格的額駙!他越想越不可思議,直急得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一樣在客廳裡急速的轉來轉去。
  「周世顯竟然要娶羅克勤的格格,真是老天瞎了眼!皇上、皇太后都瞎了眼!」他忍不住自言自語,幾乎覺得自己的眼睛差點被氣瞎。
  「好消息啊,侯爺!侯爺!」突然一聲興奮的高喊,錢師爺興沖沖地喘著氣飛奔進來。
  袁寶倫絲毫沒有理會:「什麼好消息?」他沒好氣的嚷了一句。
  錢師爺顯得神神秘秘:「周世顯逃婚,從王爺府跑了!」他繪聲繪色地講起來。
  袁寶倫頓時驚愕不已:「什麼?跑了?」他有些不敢相信。
  看到袁寶倫的反應,錢師爺興奮起來:「太后、攝王爺氣壞了,已經派兵追去了!」他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袁寶倫終於露出了笑容,他慢慢回過頭,狠狠道:「周世顯,你真是自找死路!」
  錢師爺不失時機地上前一步:「勤王爺也火了,婉君格格氣昏了!攝王爺說,抓住周世顯定然不饒!」他做了個殺人的手勢。
  袁寶倫已經高興得眉飛色舞,欣喜若狂地大笑起來:「周世顯,這一次你真是自尋死路!」話語中透露著蛇蠍般的惡毒。
  「侯爺,您說這是不是好消息啊?」錢師爺的眼中充滿歹毒與凶狠。
  「好,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袁寶倫覺得自己又喜又恨。喜的是,周世顯居然沒有順順當當地接受與婉君的婚事,而是出人意料地選擇了逃婚;恨的是,他無時無刻不思忖著如何除掉自己最棘手的對手,否則日後,必有後患。
  錢師爺的臉上閃著得意的神色:「咱們得慶賀慶賀吧?」
  「好!」袁寶倫欣然同意,樂得合不攏嘴。
  「穆把總在富春院擺了酒,要請侯爺去赴宴!」錢師爺說道。
  袁寶倫奸詐的一笑。
  富春院酒樓。
  一間富麗堂皇的樓上包間內,穆把總與喇嘛教主二人正在各自與成群的陪酒侍女打情罵俏;一邊喝著花酒,一邊淫笑,並不停地與侍女們親熱、愛撫,動作、話語極其下流,不堪入目。
  「嘉俞侯爺到!」突然院外的清兵高聲向屋內稟報。
  袁寶倫一左一右被兩個青樓女簇擁著走了進來。
  穆把總與喇嘛教主連忙起身包拳迎接。
  三人相互寒喧過後,紛紛入席。
  喇嘛教主將眾多侍女召集過來,倒酒的倒酒,捶背的捶背,好不得意。
  袁寶倫回頭用淫猥的目光掃視著一個個如花似玉的侍女,眼睛早已笑成了一條縫。
  喇嘛教主率先朝袁寶倫舉起了酒杯:「這些天侯爺辛苦了!來,我敬侯爺一杯!」
  袁寶倫虛偽的一擺手:「教主啊,為朝廷效忠就不要提辛苦兩個字嘛,這是應該的!來,我也敬你!」他端起了一杯酒假意奉承道。
  穆把總見二人一來一往,把酒言歡,立刻心領神會:「侯爺說的是!小的不及侯爺聖明,侯爺喝一杯,我喝兩杯。侯爺,想聽什麼,我馬上叫她們唱!」他拼命地討袁寶倫的歡心,變著法的取悅當前在攝政王面前大紅大紫的嘉俞侯。
  袁寶倫的心思飛快地轉了起來:「好啊,那就挑皇上、皇太后喜歡聽的滿族歌曲吧!」
  身為前朝臣子,如今卻以滿清嘉俞侯的身份,在滿清的穆把總面前為表自己對新主的忠心而故作姿態,道義、廉恥早已被他拋至九霄雲外了。
  一句話直說得穆把總和喇嘛教主面面相覷,摸不到頭腦。
  「皇太后不是喜歡漢人的歌嗎?」喇嘛教主瞪圓了眼睛。
  「是啊!」穆把總也大為不解。
  見自己拍馬屁不慎竟然把手掄到了馬蹄上,袁寶倫的臉上頓時不自然起來:「有這種事啊?
反正是皇上皇太后喜歡聽的,我都喜歡!」他連忙為自己打圓場,顯得狼狽不堪。
  喇嘛教主與穆把總相互對視一眼,各自心中早已明白了幾分。
  「侯爺的這份忠心,我聽了都感動!」穆把總接著吹捧起來。
  袁寶倫連忙打住他的話:「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們兩個今天這麼盛情招待,是不是有什麼事?」他想馬上摸清二人此番請他赴宴的目的。
  喇嘛教主搶過話題:「侯爺最近為了清查進宮的刺客,剿清京城反對朝廷的逆黨,用了不少心思。」
  不知道是吹捧還是諷刺,他的話中隱約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暗示。
  袁寶倫笑得很不自然:「不要這麼說!為了皇上皇太后的安危,我應該這麼做的嘛!」他急忙敷衍著,盡力美化著為剷除異己而在京城內濫施的種種暴行。
  穆把總怎能聽不出他內心的慌亂,他話裡有話:「不過趁這個機會剷除一些異己,清除一些舊怨,這倒是難得的藉辭!」說畢,他竟然大笑起來。
  袁寶倫有些緊張了,他急忙止住捶背的侍女:「把總,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兩眼死死的盯住穆把總,見別人識破了自己明在京城內查尋刺客、實則大肆清除異己的真相,原本就有些發虛的心更加七上八下,額頭已經略微冒出了冷汗。
  見袁寶倫臉上有些慍色,穆把總連忙解釋:「侯爺,您別誤會!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說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一句話點到了袁寶倫的心坎中,將他的險惡用心赤裸裸地暴露無遺。
  話已至此,袁寶倫只好尷尬的笑笑:「把總,你到底想跟我說些什麼嘛?」他此刻不知道此番赴宴,穆把總與喇嘛教主究竟要玩什麼把戲?
  見袁寶倫急於打開天窗說亮話,穆把總只好一包拳:「不瞞侯爺,我是奉了幾位千台、都總之託,特來宴請侯爺的!」他終於說明此番宴請的原由。
  見袁寶倫瞪著雙眼,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穆把總與喇嘛教主沒有馬上回應,二人對視一笑,相互交換了眼色,最後由喇嘛教主一語道出:「幾位千台大人都總有些不願對付的舊怨仇人……侯爺該明白了吧?」又一種暗示出現在他的聲音裡。
  袁寶倫立時心領神會:「他們是想……」他突然忍住後半句話沒有說出口。
  見到袁寶倫終於明白了他們的真正用意,穆把總強行按捺住自己狂喜的心情:「他們的意思是,把他們……」同樣沒有說完最後的話,穆把總右手作出了一個鋼刀砍人的手勢,對面的喇嘛教住附和地點點頭。
  袁寶倫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想趁我清剿的機會,剷除他們的異黨跟敵人吧?」
他一句話道破所有的暗藏玄機,雙方的用意頓時全部暴露得一覽無遺。
  穆把總與喇嘛教主高興得仰面狂笑。
  「侯爺真是明白的人!」穆把總連連誇獎。
  喇嘛教主也趕忙點頭讚許。
  「來,我們敬侯爺一杯!」
  「好啊!乾……」
  見「交易」談妥,幾個同為陰險狡詐、狠毒異常而又臭味相投的烏合之眾,再次把酒言歡,喜笑顏開,相互吹噓的敬酒聲、奸笑聲充斥在整個房間內;這幾個人此刻的感覺已飄飄然的、好不自在!袁寶倫藉追查刺客、而在京城內大肆掀起清除異黨之行為,已經被很多人視為借刀殺人的最佳手段和方法;一時間,彷彿殺戮的劍刃已經出鞘,腥風血雨即將來臨……
  與此同時,就在穆把總、袁寶倫與喇嘛教主所在包間的隔壁,黑峰山教主岱岩早早地端坐房內,按照一個多月以前的約定,他正在等候盜取「四十二章經」的長平公主前來赴會。
  一個侍女推門進來,為岱岩送來一壺酒,兩個酒杯。
  待侍女離去,岱岩向門口張望了一會兒,確定房中此時只有自己一人時,這才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包毒藥。
  飛快地倒入酒壺中,搖晃均勻;頓時,他的臉上露出惡毒的陰笑。
  不多時,侍女帶進一個人,此人正是長平公主。
  見長平已到,岱岩連忙起身:「請坐!」他朝長平一揮手。
  長平朝四處望望:「幹什麼要約在這個地方?」她不解地問。
  岱岩一邊為長平將酒斟滿,一邊滿不在乎地敷衍:「這種地方官兵一向不查的。『四十二章經』找到了沒有?」他連忙切入正題。
  長平略一皺眉:「不在宮裡。」她面露難色。
  岱岩也沉思默想起來:「不在宮裡?你都找過了?」他有些不相信似的又問長平。
  長平微微點點頭:「確實不在宮裡。自從韃子太后把它從藏經閣拿出去以後,就沒有再放進去了。」她向岱岩解釋道。
  岱岩覺得棘手:「那會在哪裡呢?」他有些困惑。
  長平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好辦法,她輕聲歎了一口氣:「下一步我們分頭去找,喇嘛寺、白塔寺、王爺府都有可能。」她將能夠想到的、所有北京可能存放四十二章經的地方全列了出來,但也沒有理出任何頭緒。
  聽了長平的話,岱岩點頭表示同意:「長平公主,請!」他突然伸手示意長平喝下面前下了藥的酒。
  不知情的長平絲毫沒有防備,順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岱岩卻沒有喝自己手中的酒,他目送長平慢慢地飲下毒酒,不由得暗暗竊喜。
  「最近京城裡查得很緊。」見長平喝完毒酒,岱岩又馬上故作關心。
  面對兇狠奸詐的岱岩,長平卻始終蒙在鼓裡絲毫沒有看穿:「他查他的,我們找我們的。清廷如此猖狂,不快點破了它的龍脈,貽害無窮!」她此時的心思全放在如何才能早日找到四十二章經的上面,哪裡意識到殺身之禍早已步步逼近。
  岱岩假意點頭應允。
  「好了,我先走了!保持聯絡,有什麼事的話,去北市的陳記豆腐坊
找我!」見沒有什麼事,長平準備告辭。
  岱岩再次點頭。
  長平默不作聲的站起身,輕聲走出屋去。
  望著長平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外,岱岩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裡,捋著鬍鬚,眼中閃著陰森森的凶光,嘴角露出一絲狠毒的奸笑……
  打開房門,長平從容走出房外,途經隔壁房門,卻不料與此同時,穆把總也從那包房內走了出來,二人恰巧迎面而遇!
  穆把總覺得面前的女子好像似曾見過,甚至曾經交過手,他越想越可疑,突然大喝一聲:「站住!打哪兒來的?」他開始上下打量起長平:「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見長平毫不理睬,他開始撓起頭皮冥思苦想。片刻,他恍然大悟,喜不自禁:「我想起來了,在京西客棧!上回叫你跑了,今兒算我走運,是你自個兒送上門來的!」說罷他竟然狂笑起來。
  哪知任憑他站在跟前,長平未發一語,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昂首就要離開。
  見長平始終沒有把自己放在眼中,如入無人之境,穆把總怎肯善罷甘休:「給我拿下!」他朝把守四周的眾多清兵大聲吩咐。
  頓時,所有的清兵紛紛拔出利刃,將長平公主團團圍住;轉眼之間,
演變成一場在富春院樓前的惡鬥。打鬥聲不絕於耳,砍殺聲震耳欲聾,直驚得屋中還在飲酒作樂的袁寶倫與喇嘛教主急忙站起,紛紛翹首張望。隔壁的岱岩聽
到聲音,也急忙從屋中出來察看究竟,看到的卻是長平與數倍於自己的清兵殺得難解難分,也是驚得目瞪口呆。
  院子中央,長平幾個飛旋踢腿,幾下子就將剛剛圍上來的清兵踢翻在地。見到自己的清兵被長平打得如王八偷西瓜——滾的滾,爬的爬,穆把總不由大驚失色,急忙親自上前迎戰。二人在空中翻轉騰越,突然,長平猛得飛起一腳,直踢穆把總的頸部;只一腳,就將他生生地從院子中踢回到了房間裡,穆把總不停地翻滾,直到從一
大灘吃剩的酒菜上摔了個狗啃泥。看到穆把總被打了個半死,一直站在一旁的袁寶倫被嚇得呆若木雞;喇嘛教主趕忙從席桌上一躍而起,衝出屋去迎戰長平。猛然間,長平騰空十八轉,從喇嘛教主頭上飛躍而下,一時間,二人均氣運丹田,發內力於膀臂之上。喇嘛教主擊出一拳,直搗長平的面門,長平毫無懼色,只出一掌相迎;拳掌在空中相撞,二人暗暗地在比試內功。漸漸地,長平的額頭上已滲出豆大的汗珠,喝進肚內的毒藥開
始慢慢發作了;喇嘛教主以為有機可乘,急忙運氣發力,卻不料被長平的內功推出幾丈遠。
  「長平!」趁這工夫,一直站立一旁觀戰的袁寶倫終於看清楚在
院中與他們交手的人竟然是長平;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位身懷絕技、武藝高強的素衣俠女,竟然是昔日文弱無比、手無縛雞之力的長平公主!他禁不住目瞪口呆。
  就在雙方均以負傷、僵持不下之際,猛然間,又一素色身影從院牆外飛快地翻越而下,只一腳,便將喇嘛教主晃開。
  「慧清!」長平定睛一看,來人正是自己百花山的師姐——慧清!
  「神尼!」慧清一把扶住受傷的長平。
  「我們殺出去!」見慧清前來相救,身受內傷的長平重有燃起了求生的欲望。
  「好!」慧清點頭。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之間,成群的清兵又如潮水般湧上來,將二人團團圍住;又是一場慘烈無比的廝殺。已經拼盡全力的長平再次被喇嘛教主死死的纏住,而慧清則要一人對付數倍於自己的清兵;一時間,雙方殺得昏天黑地,難解難分。突然,一直與袁寶倫隱藏在門口悄悄窺探著院中混戰的穆把總悄悄從懷中掏出一支暗鏢,猛一出手,那暗鏢朝長平的心窩直飛過去。
  慧清眼疾手快,她急忙一掌推開纏住自己的清兵:「神尼!」她大喊一聲,一個滾翻魚躍,猛然將長平抱在懷中,飛快的就地十八滾,終於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長平。
  那暗鏢正中慧清的左胸。
  「慧清!」長平心痛的喊著。
  慧清咬咬牙:「沒事!」她忍著鑽心的劇
痛。
  見其中一人已負傷,喇嘛教主又帶著清兵像群狼般洶湧而來。
  已被逼進絕境的長平只覺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已衝上了頭頂,她運
出渾身所有的功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出絕技——大雁神功;圍上來的清兵頃刻間被擊得屍橫遍地、魂飛魄散。
  趁著清兵未來得及再攻上來的間隙,長平用力扶起身負鏢傷的慧清。「來,走!」二人從院牆上一陣風似的飛躍而去。
  袁寶倫在房門邊看得呆似木雞,直到聽到身邊穆把總的呻吟聲,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趕快去追!抓到長平公主格殺勿論!」他聲嘶力竭地朝勉強站起身的喇嘛教主喊道。
  被長平二人打了個狼狽不堪,喇嘛教主怎能甘心:「追!」他朝身邊的清兵氣急敗壞地嚷道。
  「是!」清兵急忙跟隨他一窩蜂的追去。
  通往城門外的街路上,長平架著胸口還插著暗鏢的慧清一步一挪,艱難地蹣跚前進。血,鮮紅的血,順著二人的腳步滴滿了路面。
  漸漸地,慧清已有些支持不住了,她痛苦地呻吟著扶住街邊一棵樹,再也挪不動一步了。
  「慧清!」長平急得大叫。
  慧清強忍住揪心的劇痛:「神尼,我們現在到哪兒去呢?」
  長平略一思索:「回百花山!」
  慧清的傷越來越痛,她說的話斷斷續續:「城門現在……一定已經關了,我們出不去了……」她有些絕望。
  「可是……你的傷?」長平面露難色,畢竟慧清是為救她而傷。
  慧清低頭看了一眼,輕輕搖了搖頭:「我……我看,不如先到我家避一下!」她已經痛的無法說出話,只好用徵求的眼光望著長平。
  後有追兵,城門已關,城中到處都是捉拿她們二人的清兵,好似佈下了天羅地網,想來想去,也只能這樣了。長平略微思索了一下,只好點頭同意:「來!」她扶起慧清,繼續艱難地行進著……
  與此同時,從羅克勤王府逃婚出來的周世顯,正快步在另一條街道上心急如焚地到處找尋著長平。「往這邊看看!」突然周世顯聽到有人朝這邊跑來,急忙
跑到一戶人家的門簷下躲避;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隊捕人的清兵,他們在離世顯不遠的街心四處尋找欲逮捕之人。
  「她是前朝的長平公主,侯爺說的,抓到的重重有賞!大家仔細一點!」見一無所獲,為首的清兵又吩咐道。
  這幾句話,躲藏在暗處的周世顯卻聽得一清二楚。
  「長平?!」周世顯猛得一愣,原來在城中被清兵追捕緝拿的,不僅僅是自己,居然還有長平公主。
  一條偏僻的狹窄街道上,長平攙扶著已經失血過多的慧清,二人奮力往陳老丈的豆腐坊中趕去。二人行走的速度很慢,漸漸的,長平腹中的毒性已經完全發作了,她顯然無法再堅持著走下去,步履已蹣跚。「怎麼了?」慧清有些奇怪。長平剛要回答,忽然腳下一絆,她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
  「怎麼了?神尼!神尼!神尼,怎麼了?」身負重傷的慧清只好忍著劇痛反過來扶起長平。
  「沒關係,我們走!」長平強忍住腹中如刀絞般的疼痛,咬牙站了起來。
  「小心……」
  二人相互攙扶著再次艱難地行走。
  後面的清兵已經越追越近了。
  長平腹中的毒藥已經完全發揮作用了,她覺得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感覺腳下軟綿綿的,像踩在了棉花上。
  慧清越發擔心了:「神尼,你怎麼了?」
  「沒關係!」長平仍想堅持住。
  突然二人聽到身後有人大喊:「不要跑!站住!站住!」原來是追兵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逼近了。
  再耽擱下去,二人誰也無法逃脫了。
  「神尼,我看不如我們分開逃吧!」關鍵時刻,慧清建議長平。她知道兩個人再這樣慢慢的拖下去,必死無疑。
  長平有些擔心:「可是你……」她看到慧清的胸前已經被鮮血染紅。
  慧清拼著僅有的力量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撐得住!神尼,你要以大明朝為重!」她提醒長平。
  想到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長平只好狠下心;她點頭答應,又看了慧清一眼,忍住腹部的絞痛,長平轉身跌跌撞撞的拐進一條小巷。
  只留下慧清一人,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為引開追兵,她奮力朝與長平相反的方向跑去。
  不多一會兒,喇嘛教主就帶著清兵將慧清團團圍住。
  慧清忍住胸前的傷痛,昂首站在街當口,看也不看圍在四周手拿利刃的清兵,臉上的神色是視死如歸般的堅定。
  「長平呢?」喇嘛教主冷冷的發問,聲音冷酷駭人。
  慧清用輕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毫不理睬。
  見慧清不答話,喇嘛教主運足氣,狠狠朝慧清一掌劈來,二人隨即廝打在一起。慧清畢竟已經身負重傷,又流了很多血,體力早已耗盡,沒幾個回合,喇嘛教主就找到她的破綻,一腳踢中了她胸口的傷處,將她狠狠摔在地上。
  「啊!」慧清慘叫一聲,一口鮮血從口中流淌下來。
  轉眼之間,喇嘛教主一記勢大力沉的飛腳直搗已經躺倒在地上的慧清,這一下力大無比,如果挨上,胸骨必碎無疑。慧清已經沒有力量抵擋,只好就地一滾,躲過了這致命的一腳。她急於翻躍而起,不想這下又讓喇嘛教主尋得破綻,一記奪命腿,狠狠地踹中慧清的面門;只聽一聲淒厲刺耳的慘叫,慧清整個人都被踹飛起來,重重的砸到一面街牆之上,又落到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見到慧清已經奄奄一息,喇嘛教主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他慢慢走到慧清的身邊,彎下腰,捏住慧清的脖勁,就像提小雞一樣將她的頭提起來,然後飛快的用手鉗住她的下頜骨。現在,只要他再稍稍用力,慧清就要當場斃命。
  「告訴我,長平在哪?」喇嘛教主的手在慢慢用力,他在慢慢加重慧清的痛苦,以迫使她說出長平的下落。
  已被掐住咽喉的慧清眼中卻毫無懼色:「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她的聲音裡充滿了蔑視。
  喇嘛教主的眼神閃著凶光,他用力狠狠地扼住慧清的咽喉,慢慢用
力,再用力……眼見慧清口中的鮮血越流越多,猛得一發力撒手,慧清頓時軟綿綿的躺倒在地,七孔流血,氣絕身亡。
  豆腐坊外,強忍腹痛的長平及時接走了慧清的父親——陳老丈。此時的長平心中非常清楚;慧清早已喪命!她只好告知了陳老丈這一件足以令他撕心裂肺的噩耗。
  「慧清!」跑到一石橋上,陳老丈已忍受不了這巨大的喪女之痛,不禁老淚縱橫,失聲痛哭起來。
  「老丈!」此時長平也想不出該用什麼話語來安慰面前的他。
  「慧清!」陳老丈早已痛徹心扉,哭得不能自己。
  長平捂緊痛得不能再痛的腹部,她仰天長嘯:「天啊!我長平苦練神功,我只想以死報國仇家恨!可是沒想到,如今壯志未酬,黃泉路盡,一切付諸東流。天啊!難道我的一生,真像我師父所說,一定要接受九難十八劫嗎?」她痛苦地狠命搖著自己的頭:「天啊,請你告訴我!」無窮無盡的災難接踵而來,師父不在身邊,唯一的親人世顯也早已離她而去,最親密的師姐如今又慘死清廷之手;她一個人被困京城,走投無路,無依無靠!難道這就應該是她最終的命運嗎?這就是她最終所能得到的結局嗎?不知什麼時候,長平早已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突然,腹中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
  與此同時,在京城的另一邊,一直逃婚在外的周世顯終於被幾個清兵死死纏上。他拼命的奔逃,已慌不擇路,直嚇得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讓。終於,在一個街頭的死角上,他被前後兩股清兵同時圍在中間,數把利刃將他死死逼住,動彈不得。氣喘吁吁的周世顯頓時感到驚慌失措……
  羅克勤王府。
  羅克勤獨自一人站在客廳裡,心事凝重。自從周世顯私自逃婚在外,婉君因經受不了這一巨大的刺激而當場暈倒,在加上多爾袞知道了此事後大發雷霆,震怒不已,揚言要將此時稟報皇太后,將他一併問罪;每一件事情都是接踵而來,一發不可收拾,搞得他連日茶飯不思,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徹夜不寧。
  突然,大管家急急忙忙地跑進客廳,跪地稟報:「啟稟王爺,周世顯帶到!」
  聽到周世顯終於被抓了回來,羅克勤猛地一回頭,雙眉倒立:「帶進來!」他一聲怒吼,直震得房頂微微一顫。
  兩個清兵一左一右,將周世顯押進客廳。
  羅克勤狠狠地用手指著周世顯的眼睛:「說,你這是幹什麼?」他的雙眼噴著怒火,氣急敗壞地喊叫著,恨不得將周世顯一口吞下。
  看著暴怒的勤王爺,周世顯卻是心平氣和,神態自若:「王爺,周世顯實在不能跟格格完婚!這難言之隱我早跟王爺講清,出逃也是沒有辦法而為之。」他的聲音透出幾許委屈與無奈。
  可是羅克勤哪裡還聽得進周世顯的任何解釋,他上前一步,厭煩地揮著手:「我不管你什麼有沒有辦法……有沒有辦法?」他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
「我問你,你有沒有替我想一想?有沒有替格格想一想?」說完這句話,勤王爺的聲音震耳欲聾,他此時已經氣得滿臉通紅,五官都已扭曲變了形。他覺得周世顯此次的逃婚,就好比給他、給婉君帶來了奇恥大辱,是他無論如何無法忍受的恥辱!
  羅克勤還是無法平息心中的怒氣,他皺著眉頭繼續狂喊怒吼:「攝政王爺當面就跟我翻了臉了,我的面子往哪裡放?朝廷的面子往哪裡放?」他氣得不願意再多看周世顯一眼,背過身去獨自生著悶氣,不再說一句話。
  「事到如今任憑王爺發落!」見羅克勤已經氣得言語激烈、情緒失控,周世顯從容不迫說出這句話,臉上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
  羅克勤瞪大雙眼,又急又氣:「你……」他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好深深歎了一口氣:「你就這種硬脾氣!我真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沒想到被抓回來的周世顯,退婚之意仍堅,根本連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完全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他這才真正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棘手,太令他羅克勤為難了!
  看到兩個人僵持不下,管家在一旁連忙提醒羅克勤:「啟稟王爺,攝政王爺說,如果周先生回來的話,就請您把他送到攝政王爺府去。」一想起以蠻橫殘
暴著稱的多爾袞,管家不禁膽戰心驚。
  羅克勤斜瞪了管家一眼:「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把他送去還能活命嗎?我大哥生起氣來,他腦袋就搬家了!」羅克勤此時正愁一肚子的怨氣沒有地方發洩,管家這樣一來,他頓時一泄而出。
  「是!」管家被訓的連連低頭,唯唯諾諾,不敢再發一言。
  聽到多爾袞要拿自己開刀,以洩怨恨,周世顯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不管怎麼樣,自己不能連累勤王爺與婉君:「一人做事一人當,請您送我去吧!」他慷慨陳詞,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羅克勤卻是厭煩地回絕:「不要再說了!」他目不轉睛地盯住周世顯,心中又恨又憐。「總管!」他回頭沉思默想了片刻,忙喚過管家。
  「在!」管家連忙答應。
  「把周先生請到後花園去,好好地伺候他,別讓人家看見!」他厲聲吩咐道。
  「奴才明白!」管家領命。
  此時,周世顯還能說些什麼呢?靜靜地聽著羅克勤的話;他心中很清楚,自己又要被軟禁了……
∼第十二集(上)完∼ 第十二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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