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上)
庵堂会蔽日浮云散 双飞燕别来情更深
作者:水西/台词记录:水西/校对、配图:jiamin

  大殿上。
  听完长平的话,皇太后将信将疑,转而问道:“李公公,确有此事吗?”
  立于大殿旁的李公公连忙单膝跪下:“回太后,确有此事,奴才可以作证。”
  纱帐后传来皇太后一声不满的冷哼……
  长平瞟了瞟前方不远处的多尔衮,他脸色乍青乍白,闪现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之情;明白了幕后主使一定就是他,一边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道:“长平有见及此,为免清廷阳奉阴违,有意加害,所以把‘四十二章经’暂放他处,只身进京。”一席话,合情合理,柔中带刚,让皇太后心有不甘,却又发作不得。
  “既然如此,咱家也不能尽怪你。”自知理亏,皇太后只好悻悻作罢。
  端坐于殿上的顺治小皇帝终于开口了:“阳奉阴违,弄虚作假,以至假传圣旨,此事朕自会查办。”冷眼看向殿前的多尔衮,铁青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大家心知肚明,这些事绝与他脱不了干系!
  很快地,顺治收回目光,转向长平,说道:“公主,朕给你三天的时间将‘四十二章经’取回,只要章经回朝,朕便择日为崇祯帝后举丧。”
  “谢皇上!”长平拱手回礼。
  此后多尔衮失去了顺治和皇太后的信任,不能再把持朝政大权,顺治于是亲政,将一度丢失的权柄又夺了回来。
  长平寝宫。
  从踏进寝宫的那一刻起,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长平恍然若梦。静静地梭巡着周围的一切,眸光触及之处竟都是明时的陈设,就连帏帐上的饰物也与十年前有着惊人的相似,一桌一椅都无不唤起她久违的记忆。这不就是大明的皇宫内帏,不就是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紫禁城吗?一时间思绪纷至沓来,历历往事如潮水般全涌上了长平心间,沉浸其间的她久久不能自己,直到两名身着满服的婢女推门而入,才把她从无边的错觉中拉回了现实。
  “给长平公主请安。”两名宫女向着长平俯首一拜。
  “平身。”收拾起排山倒海的思绪,长平又恢复了大明公主的威仪。
  “谢公主。”两宫女应声而起。
  长平问出心中的疑惑:“这里的装饰、摆设,都是你们俩布置的?”
  其中一名宫女开口答道:“不是的,公主。这些都是皇太后专门请宫中前朝的宫人,按照当年的摸样特别仿做的。”
  “难得皇太后的一番心思。”微微一笑,长平心中不知是喜是悲。装饰摆设可以复制,而事实却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见她不再发话,两宫女小心呈上手中衣饰:“公主,这些都是皇太后特别为公主做的。请公主换下素服谒见皇太后。”说着把托盘连同衣饰轻轻放到了桌上。
  伸手触及这一片流光异彩,长平颇感惊讶:“这些都是明时的服饰,皇太后允许我穿着明时的服饰去谒见吗?”
  “这些奴才就不清楚了。”她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请公主更衣吧!”语毕,两人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寝宫。
  长平低头看着桌上的托盘,那件做工精细的紫色霓裳上流动着纱缎的光泽,错杂着金银丝线的刺绣,整件衣裳华贵而耀眼,构成一道凄绝的薄网,轻轻罩在她的心头,抛不开,拂不去……
  这时,身后的房门再度打开,一名绿衣宫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轻声唤道:“公主!”
  “丽宫人!”转身
看见她,长平的眼中充满了欣喜,“你怎么会在这儿?”故地逢故人,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是皇太后吩咐找些前朝的宫人来伺候公主,我是自请而来的。” 轻声解释着,丽宫人心中也是一样地欢喜。
  “难得你一片忠心。”听了此话,直叫长平感动不已,续道:“我还想去找你呢。”虽然两人只有短暂的相处,但长平早已把她当成了可以信赖的朋友般看待。
  脸上满是忧虑之色,丽宫人急急问道: “公主,你怎么会被抓回来?你不是去盗取‘四十二章经’吗?”
  自从上次藏经阁一别,她无时无刻不在记
挂着公主的安危,谁知,却突然传出清帝要迎公主还朝的消息,让她大为震惊;不明缘由之下就想着找机会来一探究竟,果然让她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公主。
  听完她的问话,长平收敛了笑容转过身去,缓缓而答:“是我自己回来的。如果我不愿意,任凭什么人也都抓不到我。”
  “公主,是你自己愿意回来的?”丽宫人不可思议地提高了声调,惊讶之余快步走到长平身旁,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是。”长平点头:“他们已经答应把父皇的灵柩葬入皇陵,这是我毕生的心愿,我可以舍弃一切。”为了完成这个心愿,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公主,清帝已经答应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丽宫人仍有不解。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弄清楚。”转过身,长平问道:“丽宫人,你在藏经阁任职这么久,有没有看过‘四十二章经’呢?”
  丽宫人点点头:“看过。”
  “那到底那里面所讲的‘龙脉’是真是假?”长平正急切地需要找人来印证这件事。
  丽宫人迟疑了会儿,这才支吾着开口:“恕我直言,我觉得像是个迷惑人的陷阱。”
  “你也这么看?”闻言,长平目光刹时黯淡,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之前所做岂非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深怕公主不相信,丽宫人又道:“公主,我在藏经阁呆了那么久,看了那么多的书和经,看多了自然就有分辨能力。”
  “那为什么上次我来的时候你不讲?”长平回头,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丽宫人嗫嚅着:“那个时候公主来去匆忙,一是没有时间讲,二是我看公主灭清心切,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听完她的话,长平皱起双眉,暗自寻思着:“这么说周世显所分析的是对的。”
  丽宫人听了,对自己的判断更是增添了信心:“公主,驸马爷是读书人,自然比我更有分辨能力。”
  蛾眉轻蹙,心中仍有化不去的淡淡疑云,长平不禁低声自语:“那……‘龙脉’到底是什么?”
  “公主,你到现在还想破龙脉啊?”丽宫人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长平莞尔一笑:“不,我只想弄个明白而已。”其实心中早已释怀,刚才的思索完全来自于好奇心的驱使。
  警觉地望望窗外,丽宫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公主,我看你快逃走吧。我是特地来带你出宫的。”
  “你?!”长平一惊,怔怔地望着她。
  “公主,一切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丽宫人的声音里夹杂着几许焦急。早在进来之前她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想等待机会帮助长平逃离皇宫。
  一动不动地望着她,长平很快明白过来,无声地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安排。
  丽宫人急了:“公主,趁这个时候外面没有什么警戒,你换上我的衣服混出宫外,后果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这片耿耿护主之心叫长平感动不已:“丽宫人,你的好意我很感激,可是我不想走,也不能走。”
  “公主,满清的皇上、皇太后待你再好,也还是为了他们大清的江山。公主,我看你还是快走吧。”丽宫人仍苦苦哀求着。
  “这一点我很清楚。可是我有我的打算。”长平的回答仍是不急不缓。
  “公主,奴婢是怕你的打算赶不上情势的变化,再说你现在是在满清人的手上。”丽宫人不无担心地念叨着。
  长平蔑然一笑:“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丽宫人嘟噜着嘴,对清廷她实在不敢抱太大的希望:“这就很难说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再说你又是前朝的公主。公主,奴婢求求你,你还是快走吧!”她都快急哭了。
  “我不会走!”长平的语气坚定而从容:“他们既然是以君主之礼把我迎进乾清门,那我就不能这样躲躲藏藏地从后门出去。”她得留下来,必须留下来!以大明公主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留在紫禁城中。回首对她会心
一笑,转开话题:“丽宫人,你的一番好心,我很感激,而且你跟我说的‘四十二章经’的事对我有很大的启发。谢谢你!”
  “公主,奴婢不敢身受。”见她如此坚持,丽宫人也不好再继续劝说下去,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身后传来的开门声让两人同时回身望了过去,方才离去的两名宫女又走了进来,向着长平一施礼:“请公主谨见圣母皇太后!”
  慈宁宫。
  经由一名内侍太监通传后,长平缓缓步入慈宁宫,来到太后身前,微一欠身:“前朝公主长平请皇太后金安。”
  “公主请起。赐座。”皇太后满脸堆笑,一派和蔼之色,与刚才金鸾殿上的她判若两人。
  待内侍抬上坐椅,长平款款落坐:“谢太后恩赐朝衣锦食。”
  此时,身着华服的她,薄施粉黛,微点朱唇,浑身闪耀着摄人的光华,举手投足间皆散发傲然气质,让太后不禁赞叹:“公主你真是光艳照人!难怪当年崇祯帝最疼爱的就是你这位公主了。”说着又不无惋惜道:“可惜这么些年来你流落民间,叫你受苦了。”
  长平淡淡一笑:“希望以后苦尽甘来。”
  皇太后接着又道:“虽然如今你已不再是当年的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皇上说了,以后对你和平定王要待以君主之礼,
以后你不会再受任何的委屈了。”
  “皇太后、皇上如此大量对待亡朝的遗族,长平十分感激。”谦谦有礼地应对着,一颗心百味杂陈:“不过现在已经是大清的天下,毕竟两朝有别,太后跟皇上如此待我以宽佑,长平实在受之有愧。”
  太后微一斟酌,又浅笑道:“皇上本想封你为郡主,但知道你的性情不会接受,所以皇上想为你和周世显再重新完婚,以后你们夫妻安乐共度生涯,你看好不好?”
  平静无波的眼中突然泛起了波澜,长平抬头讶异地望了望太后,又低下头,轻声道:“皇太后,皇上的一片体恤之心,长平感激不尽。不过自我出宫以后,我已经皈依佛门,将尘缘完全的断绝,以后也不想再续前缘了。”
  此话一出,皇太后颇感意外,本以为这次合婚她一定会欣然接受,没想却遭到婉拒,连忙动之以情,晓之以礼:“这话就不对了,先不提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周世显他苦等了你这么多年,他这片痴心,就连我们外人看了都心疼。多少姻缘搁在眼前,他都不动心,他这是为什么呢?还不就是为了等你回来再续前缘,共协连理吗?”
  “太后所言均是人之常情,不过太后你有所不知,我出宫以后所遭遇的事情、事故,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也不是可以以常理来度量的。”长平语音悲怆地轻声诉说着,眼中弥漫着一片令人望之恻然的哀伤。
  眼见她满脸的凄凉与萧索,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我看你还是沉浸在过去动荡的日子里,而能使你回复到往常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跟周世显再完婚。”说到这里,太后的眼神倏然凝肃,独断地下了结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长平微微一怔,目光触及皇太后不容错辩的威仪,顿时明白了:一切早已身不由己!不管清廷表面对自己有多么礼遇、多么尊重,最终也逃不出被他们操纵、摆弄的命运。思及此,长平不再作声,垂眸静默了一会
儿,起身自怀中取出一物:“皇太后,长平此来是特地来归还‘四十二章经’的。”
  “嗯?”皇太后抬起头,诧异地望着她:“你不是说你没带在身边吗?”
  长平赧然一笑:“长平的处境不得不使我多留些心眼,还请太后见谅!”说着双手奉上经书:“太后请过目。”
  身旁一名太监走上前接过经书,转呈到太后手中。
  “不用了,如果我们信不过你,就不会这样对待你了。”太后笑道,对于经书的真实性并不怀疑。
  “谢太后。”
  将“四十二章经”小心翼翼地搁置在桌面上,太后轻轻摩挲着它,喃喃道:“这章经是我们太祖皇上遇到的一位高僧所赠,我们祖辈视为珍宝,更看作是上天赐给大清的一本秘笈,所谓的传世之宝。”
  长平施了一礼:“长平得罪了。”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皇太后也不再多言此事,只欣欣然道:“如今两朝已经平息了怨恨,这‘四十二章经’也完璧归来,这些都是值得庆贺的事。”
  点点头,长平谨慎开口:“太后,那我说过的事……?”
  闻言,太后改容正色道:“我们言出必行,我会奏明皇上,择日为崇祯帝后发丧,送灵柩入皇陵。”
  “谢太后!”深深舒一口气,长平满怀感激。
  看着一脸欢喜的她,皇太后旧话重提:“皇上真的是希望你跟周世显能够完婚,这也是我的心愿,也是天下百姓的心愿。公主,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究竟愿不愿意跟周世显完婚呢?”她屏息地问,等待她的回答。
  “太后,理由刚才我已经讲过了。”垂下眼睑,长平的声音已有些微颤。
  “你说的不无道理。”皇太后亦若有所思:“可是你也得为周世显想想,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知道吗?”
  太后的问话长平避而不答,反轻轻地问出一句:“我知道有位格格叫婉君,太后好像也为他们两个主过婚吧?”
  “原来你心里放不下的是这件事啊!”皇太后恍然大悟,连忙解释:“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你还在世啊。”
  强忍心中的凄楚,长平继续言道:“听说这位婉君格格长得相貌娇美,性情活拨,举止大方。我看太后不如还是成全了周世显跟格格的婚事,也好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万万使不得!”皇太后摆手连连:“你别往别处想。这样吧,你考虑两天,我等你的回话。”
  勤王府花园。
  花园外,一片天青云碧,秋高气爽;花园内,婉君独自一人枯立亭中,望着远处那光华四射的紫禁城黯然神伤。
  喇叭姑蹦跳着走过来,抬头看看天,兴奋得大叫:“哇,今天天气真好也!格格我们去放风筝吧,这风不大不小的放起风筝来是最合适不过了。我昨天做了好大好大的一只蜈蚣哦!放起来一定是很过瘾的。”说完,转头看向婉君,还是那样无精打采,刚才她的话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我的好格格你是怎么了?你每天都站在这里望着外面发呆。”喇叭姑嘟噜着嘴,扯扯她的衣袖。
  “我在看风景,别理我。”漫不经心地回应一句,婉君依然闷闷不乐。
  喇叭姑不高兴地撇撇嘴:“你这那是在看风景啊,我看你整天望着那紫禁城的琉璃瓦在发愣呢。”
  “别胡说。”没想到被她一语中的,婉君神色黯然,转身走进凉亭。
  喇叭姑亦步亦趋跟上:“你的心事我知道!”
  “你下去!”婉君只觉不胜其烦。
  “不,我不走!”跺跺脚,喇叭姑一针见血地问:“你是在想那个周世显还有那个长平公主,对不对?”
  婉君别开脸,心虚地嗫嚅:“我……我没有。”
  这副模样看在喇叭姑眼中是又气又急:“格格,你是个敢爱敢恨、敢做敢为的人。怎么现在你变成个只会坐在这里发呆的格格呢?我看啊,干脆把那个周世显给找来,跟他讲清楚,现在是有你没她,有她没你,要他自己挑。”
  “你就不要在那边胡乱说话了。”婉君苦着一张脸,垂下头去。
  喇叭姑则继续比手画脚地出着主意:“要是他喜欢的是长平公主,那……那你从此以后就别再理他;要是……要是他喜欢的是格格你啊,就叫他自己去跟长平公主说清楚。老是这么闷着,都闷出病来了。”说完,大叫一声:“哎哟,我受不了了啦!”
  听了她的话婉君苦涩一笑,起身走到凉亭外,面带难色地说道:“傻丫头,这事情要是有你讲的那么简单的话,还用得着你再去出主意吗?这事太难办了。”
  忽然,喇叭姑脑中灵光一闪:“我有办法了。听说那长平公主每逢单日,她都会到普救寺去打坐。格格,不如咱们也去。有什么话当面跟她说清楚,看她怎么办。”
  婉君心念一动:“也好,我从来都没见过长平公主,我倒想见见她长什么摸样,有多大本事?”其实她心里也早就想见识一下这位明朝公主了。
  “对!瞧瞧她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竟然把一个周世显迷惑成那个样。”喇叭姑也心有不甘地嚷嚷着。
 “别瞎说,让人家听见了,还以为我在跟她抢驸马。”婉君心里很不是滋味。
  满脸的不以为然,喇叭姑忿忿道:“那又怎么样?太后也帮你们
主过婚啊。这些年她都到那里去了?要不是你几次帮周世显死里逃生的,他哪有命活到现在?这下倒好了,她一回来就捡个现成的,连句客气话都不说,这……这像话吗?”
  “别越说越来劲了!”
  “本来就是嘛!”喇叭姑丝毫没有住嘴的意思:“这口气我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别说是什么大不了的长平公主,就是皇上、太后也得要讲理呀!明天啊,您要是碰着她,她要是敢对你不客气,我就一巴掌把她打花了!”直说得摇头晃脑、口沫横飞。
  “行了。”出声打断她,婉君小心叮嘱:“明天我们去普救寺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
  普救寺禅房。
  “公主,格格来了。”一声女尼的禀报打断了长平的静修。轻轻一笑,长平款款起身走下堂来,婉君格格和喇叭姑已经等候在那里。
  “婉君格格。”
  “长平公主。”
  一个短暂的眸光交会,长平盈盈带笑颔首。婉君不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位初次谋面的明朝公主;目若秋水,眉黛含烟,身着一袭雪白的罗裙,暗袖盈香,有如芙蓉出水,带着三分的柔艳,更似芝兰吐芳,透着七分的淡雅……
  收回略显失神的目光,一时间婉君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忙转身吩咐一旁的喇叭姑:“这是我的贴身侍女,喇叭姑,见过长平公主。”
  被突然拉出的喇叭
姑先是一阵讶异,然后极不情愿地俯了俯身:“拜见公主。”
  “免了。”长平脸上始终挂着谦逊的笑意,对婉君说道:“我回朝以后一直忙于各种琐事,本来想专门拜候你的,没想到你却先来了。”
  “婉君早就想见公主一面。”婉君也毫不掩饰。
  长平微微一笑,眼神清澈地望着她:“格格想来见我,恐怕不是要叙旧谈天吧?”
  偏了偏脑袋,婉君也满含笑意:“那公主想见婉君,怕也不是想攀友清谈吧?”
  “素闻格格是一个敢说敢为的女中豪杰。”
  “长平公主鼎鼎大名,我也早如雷贯耳。”
  两人的一来一往中没有半点喇叭姑所预料的剑拔弩张,反而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意,听得一旁的她暗自惊疑不已。
  “我们不如直话直说吧。”长平首先把话切入了正题。
  “婉君最喜欢直言不讳了。”婉君欣欣然点点头。
  “我本来要去找你,是想……”话到此处,长平却欲言又止。
  “想什么?”婉君睁大了眼睛,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长平迟疑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喇叭姑,似乎有所顾忌。
  “你是想请我们格格让出周世显,对不对?”早已按耐不住的喇叭姑突然喊出,高涨的气焰不像丫鬟倒像她才是小姐。
  “不,你错了!”长平轻轻摇头,依然带着那份恬静的微笑。
  “喇叭姑,你先出去!”婉君心领神会地吩咐着,这种情形的确不宜有第三者在场。
  “格格!”喇叭姑心中纵有千万个不愿意,又不得不从,只好悻悻退下。
  禅房中终于只剩下了长平公主与婉君格格,二人谦让着落坐于堂前。
  长平首先开口:“我是首先想谢谢格格。”
  “所谢何为呢?”婉君问。
  “是我夫周世显,他流浪西域,得到格格你救了他,又召入王府,给以食、宿,百般庇护。入关以后,周郎屡次遭人陷害,都是你多次把他从死亡陷阱中挽救出来。你对周世显的恩情,长平深感于衷,特此拜谢!”
  静静地听她讲完,婉君轻声启齿:“公主你不必谢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三番两次的要救出周世显吗?”
  长平略一思索:“是格格为人善良、慈悲,助人为善啊。”
  婉君摇摇头:“不,你说错了。我之所以几次冒险救出周世显,是因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值得我去救的人。”
  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长平垂下睫毛,恍惚低语:“你对他是有恩于他,他自然对你有情有义。”一颗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你又说错了。”出人意料的,婉君再次否定了她的想法,“这么多年来不论任何的威迫利诱,多少的辱骂,多少的误会,他全都忍下来了。你知道他为的是什么吗?”婉君停下来,望向长平,见她摇头不语,于是接着又道:“他为的是当年含樟树下的一句誓言,为了一个他深爱的人;不过这个人不是我婉君,是你,长平公主!”
  心中怦然一跳,长平惊诧地抬起头,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一颗心开始紊乱不已。
  婉君缓缓起身,低哑诉说:“这几年的相处,我敬他,爱他。我敬他有一颗正直坦荡的心,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也不怕别人的闲言闲语,只要他觉得是对
的,他就义无反顾地去做了,都是为别人着想,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安危;我爱他,因为他有才华,有胆魄,更有一颗忠诚不变的心。你说,如此有胆识、有情有义的人,我不该爱他,更不该敬他吗?”
  长平垂着眼帘,仍然不发一语,婉君也重新坐了下来,与她平视:“如果公主你认为我和他之间有什么私情的话,那你不但误会了我,更委屈了他。你误会我,我不在乎;但是你委屈了一个苦苦等你多年,又这么深爱你的人,你于心何忍?”一口气讲完这所有,婉君顿时觉得轻松了好多好多。深埋已久的话语终于有机会吐露出来,结果怎样似乎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如梦方醒。”静静聆听完这一切,长平早已是心潮暗涌,百感交集。十年来,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虽然身边也一直不乏帮助她关心她的人,但他们,要不对这一切毫无所知,要不所说无关痛痒,更有甚者恶意中伤。一颗心纵使再坚定,在经历了那一场场误会、谎言之后也不免动摇;纵有千般柔情,在遭受了一次次世
态炎凉、人心叵测之后也会小心翼翼地武装起自己,不让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再受到世情的作弄。而今,由婉君格格口中讲出这番话,却是句句都说到了长平的心坎之上,一字一句无不拨弄着她尘封的心弦。是啊,这十年来的刻骨铭心之爱、自伤自苦之情,的确是折磨得她已经够久了!
  模糊泪影,一片迷濛,眼前浮现出周世显诚挚的面容,耳畔响起当年含樟树下的海誓山盟。是的,她的驸马,她的世显真的从未改变过,自始至终只爱着她一人!长久以来困扰着长平的这个心结,终于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地解开了!
  “格格你的一席话,好像点醒了我的心一样,这么多年来忽明忽暗的心。格格,请容我一拜。”长平起身向着婉君深深一拜。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忙不迭地扶起她,婉君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年来,我一直对周世显半信半疑,你终于打消了我心中一切的误会,就算死了,我也死而无憾了。”释怀的心情显现在流转的秋波,开展的双眉上。漫天阴霾终于散尽,洒下一片晶亮。
  “公主何必提这些呢?”婉君怎明白她心中的曲折,仍是柔声宽慰着,言语中却也难掩失落:“皇上以君王大礼迎你回朝,了却了你多年的心愿。听说皇太后还准备替你和驸马爷完婚,好日子才开始,你心里应该高兴嘛。”
  是啊,直至今日,所有一切看起来不都已是风和日丽、雨过天青了吗?但为何在长平眼中却依然沾染不了丝毫的笑意?她的心事又有谁能知晓?
  “眼下确实是喜事盈门。不过,凡事都有了却的时候,也是该归去的时候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长平的眼神飘渺而又疏离。
  听了她的话,婉君如坠云雾,不解地望着她:“公主,你说的可是佛门禅学?我不太明白。”
  长平淡然一笑:“不明白也罢。”便不再多言去解释什么。有些心事只要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就好了,对别人却是不必把它点破的。“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占据了周世显的心,现在才知道我
错了。是我错怪了你,也错怪了周世显。”想起驸马,长平的眼底立刻蒙上了一层雾气,那刻骨的心疼像是蔓延了全身。
  婉君毫不介怀地摇摇头:“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啊,你们还是一对好夫妻呀。”能够与心爱的人相依相偎,更能终身相守,这是多么得之不易呀!
  一声无奈的叹息在长平的内心深处:“我今天要说一句话,希望格格你能够记住。我是一个属于过去的人,昨天埋葬父皇的时候,我也一起被埋葬了;我是一个要随着大明而去的公主。周世显是一个难得的男人,他跟你十分的相配。我很开心,也很安心,我就将他托付给你了!”强挺着坚强的笑容,其实长平的心早已支离破碎,不争气的泪水回流到那已决堤的心湖,不能哭!
  惊诧于她的傻话,婉君慌了神,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误解:“公主,你说些什么啊?我刚刚之所以会告诉你那么多事情,就是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可没什么别的意思啊。”
  长平转身漾出一抹诚挚而温柔的笑容,留下一句让婉君百思不得其解的话语:“我心里面非常清楚你的意思,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第十七集(上)完~ 第十七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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