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且說羅克勤王爺凱旋歸來,今又得順治皇帝嘉獎厚賜,連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稍事放鬆,焉有不大宴賓客、開懷暢飲之理?文武百官紛至沓來,齊齊登門道賀,王府上下忙得不亦樂乎,人人喜形於色,好不高興!唯有一人面沉似水,揚聲衝剛招呼完賓客的羅克勤埋怨道:「阿瑪!您真是老糊塗了,今天的慶功宴,您忘記請一個最要緊的人了!」末尾的「人」字拖得老長,似在有意提醒勤王。
此人正是婉君格格。她滿心盼望能在今天的慶功宴上見到多日惦念之人——周世顯,哪知尋遍整個王府也沒瞧見他的身影,定是父親一時疏忽將他給遺漏了,因此才心急火燎的跑來興師問罪。 |
|
羅克勤忙矢口否認:「哎呀,沒那個事兒,請帖上我個個都看了!」繼而掰著手指向愛女列數道:「貝勒、王爺、巡撫、台按,我個個都請了,沒有落下任何人啊!」
聽父親如是說,婉君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嗔道:「是啊,您都記得那些個當官的了!我問你,你在揚州施那八條善政,深得民心的時候,都說了什麼來著啊?」她旁敲側擊,定要父親親口說出「周世顯」三字。
哪知羅克勤仍不開竅,冥思苦想了片刻,問道:「呃,我說什麼來著?」
婉君無可奈何地接道:「你說,等你班師回朝,就一定要重謝一個人!」言及「那個人」,滿面慍色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眼角眉梢浮起
|
|
層層笑意。
可歎羅克勤是牛皮燈籠——點不亮,在女兒的百般提示下仍是不得要領:「重……重謝一個人?」
見父親乾脆連這件 |
|
|
事都忘得一乾二淨,婉君立刻不依不饒起來,甩袖跺足道:「你看!你看!你看!你全忘了!哼!你說,你要重謝周世顯!」這三個字到底還是出自她口,女兒家的矜持在「牛皮燈籠」面前是徹底沒轍!
「對呀,我是說我要重謝周世顯,沒錯啊!我的意思是說,等宴席完了之後,閒雜人等都走了,阿瑪再好好地謝他沒錯呀!」終於明白女兒所指的羅克勤應聲辯解道。
聞聽此言,婉君更是沒好氣地反問父親:「嗯,好!人都沒請,上哪兒謝去啊?」 |
|
羅克勤不覺啞然失笑,忙揚聲應道:「哎呀,婉兒,不可能的。請帖上明明我看見『周世顯』三個字,怎麼會錯呢?」
婉君已不想再和父親繞彎糾纏,乾脆反詰道:「好啊!那人呢?在哪兒啊?」
羅克勤也覺奇怪,四下張望,隨聲附和道:「對呀,我沒有看見周世顯他人哪!」他哪裡會 |
想到周世顯此刻正遭受牢獄之災呢?
見父親這般模樣,婉君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不由再次抬高聲音埋怨道:「我都說了,您根本就忘了他,您忘了請了!」
「哎喲,婉兒,阿瑪怎麼會那麼糊塗呢?我請了,我請了,我這……」事關重大,羅克勤只覺百般委屈,正欲再作解釋,卻被門外喇叭姑的高聲稟報打斷。 |
喇叭姑本為通報婉君而來,卻不料王爺也在,趕忙規規矩矩施禮道:「啟稟王爺,周世顯府上的周樸求見!」
羅克勤被婉君逼問得百口莫辯,正在焦急 |
|
|
懊惱之際聞聽此言,真如盼到了及時雨、救命草一般,轉身向婉君佯怒道:「來了吧!著什麼急嘛!好好招呼周世顯,我進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哼!」言罷拂袖而去,直把婉君臊了個大紅臉。
門外的周樸見羅克勤離開,忙上前向著婉君倒身便拜:「小人參見格格!」
「免禮!」婉君似乎仍餘氣未消。環顧四周,不見周世顯蹤影,忙又問道:「公子呢?」
周樸起身答道:「格格,我家公子來不了了!」
「什麼?!」周樸的話有些出乎婉君的意料。今天如此重要的日子,是什麼事情讓他不能前來?是抱恙還是……?
「他給官府衙門抓走了!」周樸道出實情。 |
|
晴天霹靂!婉君萬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大驚失色的她疾步來到周樸跟前,失聲道:「你說什麼?!」
「官府人說我家公子犯了裡通南明的大罪,是南明的奸細,不由分說,五花大綁就給抓走了!」周樸如實相告。
「抓走了?抓到哪兒去了?」婉君急道。
「小人四處打探,哪兒都沒有公子的下落,如今生死不明哪!」周樸心急如焚。
「你呀,你怎麼不早說呢?」多延誤一刻,周世顯就多一分危險,婉君不禁埋怨起周樸來。
「您跟王爺都到南方去了,我找誰去說啊?」周樸也是一肚子委屈。
「出事了,出事了!」婉君急得六神無主, |
|
驚惶失措地來回踱著步。忽然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向著喇叭姑高聲喝道:「哎,請王爺去啊!」
喇叭姑趕忙應聲出去,不消片刻羅克勤便 |
|
|
匆匆聞訊趕來,神情肅然問道:「婉兒,怎麼回事?」
見主心骨兒來了,婉君一刻也不敢耽誤,趕緊回稟道:「阿瑪,周世顯讓人給抓了!」
「給抓了?誰抓的?」羅克勤聞言雖也是大吃一驚,但畢竟見多識廣,未表現出一絲慌亂。
「好像督察司的人!」周樸俯身回道。
「督察司?那一定是朝廷辦的!」羅克勤暗自思忖對策。
「準是趁著咱們在南征的時候,有人要找周世顯的麻煩!找藉口把他給抓了!」似乎猜測到了事情的始末,婉君心急火燎地向父親和盤托出。
「好,婉兒,不要急,不要急啊。阿瑪現在就找多爾袞去!來人哪!」安慰下愛女,羅克勤吩咐下人備馬即刻趕往攝政王府。
偌大的王府大廳只剩下憂心忡忡的主僕三人,婉君更是因為周樸的一句:「公子已經被抓了十來天了,再遲可能就沒命了!」而越顯慌亂不安…… |
此刻的督察司大牢儼然人間煉獄。各式刑具在搖晃的桐油火把映照下泛著冷冽的幽光,顯出猙獰可怕的面目;從四面石壁滲出的水珠滴滴濺落,似幽冥鬼曲 |
|
|
般奪人心魄,而更可怖的卻是袁寶倫那張深沉陰鷙的臉。竟有人膽敢劫獄搭救周世顯,這自然令他暴跳如雷:「到底逃入牢裡面救你的人是誰?說!」
遍身青紫,道道泛血見骨的傷痕令人觸目驚心。周世顯胸中的憤怒一如身旁熊熊的爐火,不屑看袁寶倫那小人得勢的醜陋嘴臉,他只緊咬牙關微微吐出幾個字:「我不想告訴你!」
雙目斜睨周世顯,袁寶倫輕哼一聲,叫囂道:「周世顯,你以為你現在是誰啊?你是籠子裡面的鳥,洞裡的老鼠,我要你什麼時候死,你就活不到第二個時辰!」 |
|
「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我曾經跟你說過,自從李自成闖入明宮以來,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現在用死來威脅我,你真是愚蠢到了極點!」面對袁寶倫的囂張氣焰,周世顯毫無懼色。他緩緩揚起頭,用坦然自若的神情和大義凜然的言詞來回敬眼前的可笑之人,氣雖弱,但勢如虹。 |
伴著一聲寒意蝕骨的冷笑,袁寶倫眉宇間瀉出千層凶狠殺意:「你不怕死嘛。我不會讓你痛痛快快地死,我會讓你活受罪,受活罪!來!給我打!」 |
|
錢師爺領了嚴命。長鞭生生抽落在周世顯的脊背上,似毒蛇吐信,狂暴噬咬每一寸肌膚,頃刻間皮開肉綻、血花飛濺,撕心裂肺的低吟混夾著清脆而淒厲的骨碎聲響,實令人目不忍視,耳不忍聞。
數鞭之後,袁寶倫眉頭輕挑,露出充滿快意的猙獰:「說不說?」 |
「呸!」微抬星目,周世顯滿是鄙夷之色地向袁寶倫怒啐了一口血沫。
袁寶倫不由勃然大怒,咬碎槽牙恨道:「再打!」雙目噴火, |
|
|
如狂犬吠日,竟似要將周世顯生吞活剝一般。
長鞭如雨,來勢愈加兇猛。長出了一口惡氣的袁寶倫鼻腔冷哼一聲,擺手示意錢師爺暫停下來。
酷刑加身的周世顯此刻已幾近虛脫,強忍遍體焚身般的疼痛,他微揚起臉,衝頂的怒氣直指袁寶倫:「亂臣賊子,你要我招什麼?」
「哼,招什麼?你勾結南明亂黨,暗藏京城,裡應外合,企圖推翻大清。」袁寶倫雙唇張合之間,道出的竟是那足以禍滅九族、挫骨攘灰的不赦罪狀!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乾脆把我綁在囚車,遊街示眾,然後午門斬首。」周世顯挑明這齷齪小人的慣用伎倆。又是一個向清廷邀功獻媚的大好機會,他袁寶倫豈能錯過?從前他不也是如此對待「長平」的麼?思及此,周世顯的語氣中飽含憤慨、譏諷與輕蔑。
袁寶倫冷笑一聲,應道:「這是早晚的事情。」 |
|
|
|
「你不敢,你只敢把我囚在這暗無天日的密室裡。袁寶倫,你才是一個見不得人的老鼠,一個陽奉陰違的小人。你陷害了多少忠良?殘害了多少無辜的人?我就是變作了鬼,也要找你算這筆血帳!」周世顯滿腔怒火終化作凌厲的攻勢,一番激昂陳詞如利刃般直刺袁寶倫的要害,一針見血,酣暢淋漓。
果然,袁寶倫氣得面色刷白,氣血翻騰,暴跳道:「你還嘴硬?給我打!」下其毒手不失為掩飾虛弱的最好方法。
疾風驟雨再次降臨。 |
另一面,婉君一行匆匆趕至督察司衙門。她不能坐視周世顯再多受半刻折磨,她要盡快將他從重重殺機中解救出來。督察司守衛攔住 |
|
|
去路,隨行的王府侍衛也不甘示弱,兩相衝突在一起,婉君領著喇叭姑等人逕自進入衙門內。 |
此刻,周世顯終於被打得昏死過去。錢師爺見他已無任何反應,忙罷手試探他還有無鼻息。袁寶倫見狀問道:「怎麼了?」 |
|
|
錢師爺回稟:「侯爺,不能再打了,人都已經昏過去了。」
聞聽此言,袁寶倫仍是不忿,冷哼一聲恨道:「周世顯害我們袁家不淺,我今天老帳新帳跟他一起算!」
錢師爺忙勸道:「行了,真要是打死了,怎麼跟多爾袞交待呢?再說,羅克勤也回來了。侯爺,要三思啊!」
「哼,這不便宜了他?」一心想要置周世顯於死地,卻迫於形勢不得任意而為,袁寶倫心有不甘。
「不,咱們也不會來一個人不知鬼不覺,把他給結束了呢?」錢師爺獻言道。似乎他還另有高招。
瞅瞅錢師爺,又斜瞟了一眼身後的周世顯,袁寶倫還有些顧忌,問道:「萬一上面問起來,那怎麼說?」
「就說是畏罪自殺!」錢師爺老練地為主子指點迷津。
「好!做得巧妙一點,別讓人看出了破綻!」袁寶倫採納建議,叮囑道。 |
|
「小的早想到了。侯爺,您看看。」說罷,錢師爺從袖中抽出一張方巾大小的紙,平鋪在桌上。
從沒見過這玩意,袁寶倫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這張紙叫做『觴皮紙』,不透氣,往人臉上一鋪,再灑一層酒,再鋪一層,一般人鋪到第五張,就喘不過氣來,窒息而死。」錢師爺耐心講解這紙的名稱及「妙用」。
「哦?」袁寶倫立刻來了興趣,拿起觴皮紙回頭看了看仍然昏厥的周世顯,不懷好意地冷笑道:「就這麼憋死,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
「好就好在這兒。等酒乾透,把紙全部揭下來,死人臉上紅撲撲的,就像睡著了一樣,等發 |
|
現人死的時候,最少得一天,那時候任憑什麼仵作也查不出什麼死因了!」錢師爺一語道出觴皮紙的奧妙之處。這人神共憤的罪惡行徑在他講來竟是眉飛色舞,不見半點心虛不安,著實令人髮指!
「不錯,這玩意從哪學來的?」袁寶倫笑問。果然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多看看歷代的刑法,再加上自己多琢磨。」錢師爺倒也不謙虛。
畢竟沒有親見,袁寶倫仍有些放心不下:「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
「侯爺,小的已經試過好幾次了。」原來錢師爺對這手藝是駕輕就熟。
「好,事不宜遲,立刻行動!」袁寶倫聞言再無疑慮,下了指示。
「是!」錢師爺立即著手幹那該千刀萬剮的勾當。 |
觴皮紙剛一附著在周世顯臉上,他頓覺呼吸侷促,臉色瞬間脹得紫紅,胸腔急速起伏,似生命之源迅速抽離一般,身體劇烈痙攣掙扎起來。就在這性命攸關之際,忽聽外面一聲斷喝:「住手!」囚室內一干人等俱是大驚失色,錢師爺慌忙不迭將觴皮紙揭下來,躲到一邊。
來人正是婉君!她 |
|
|
|
|
一眼瞧見懸於囚室中央的周世顯,忙吩咐道:「快把他給放下來!」
喇叭姑和幾個王府家丁忙小心翼翼幫周世顯鬆了綁,氣衰力竭的他一時支持不住,軟倒在地,幸被眾人扶住,大口喘氣,咳嗽不止。
婉君見狀,不住急喚他:「你醒醒,你醒醒啊!」
周世顯悠悠緩過氣,微微睜開雙眼,瞧見面前這熱淚盈眶的人兒,氣若游絲應道:「格格……」
婉君不由心痛欲碎,淚水奪眶而出:「我來晚了,你受苦了!」
站立一旁的袁寶倫有意重重咳嗽一聲,攔腰斬斷婉君的脈脈溫情,明知故問道:「不知道婉君格格這麼晚進來督察司的大獄,有何貴幹?」 |
|
|
|
此話無異於火上添油,惹得王府眾人皆是橫眉怒向;婉君更是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厲聲質問道:「袁寶倫,你憑什麼關押周世顯?」
「他勾結南明逆黨,裡應外合,意圖推翻大清。」袁寶倫不緊不慢道出先前那套說詞。
「你!你有什麼證據?」婉君氣極。
「證據?我當然有。」袁寶倫自懷中取出那封偽造的信箋,不無得意道:「南明王寫給他的信就是證據。」
沒等婉君做出回應,周世顯艱難接言道:「不……那封信是他們捏造……栽贓的……」此番身領酷刑,元氣大傷,一句話還未說完,前胸又劇烈起伏起來。
婉君見狀忙俯身安慰道:「周先生,不必跟他多費口舌,事情自然會有真相大白的時候!」說罷,吩咐眾人道:「把他扶起來,咱們走!」
「慢著!原來婉君格格夜闖大牢就是來劫獄的?」袁寶倫喝止眾人,不懷好意地笑問道。他要給婉君也扣上一條罪狀,好將這些眼中釘、肉中刺一併拔去! |
|
|
|
婉君聞言一聲冷笑,用手點指袁寶倫,怒喝道:「袁寶倫,周世顯是咱們勤王府的人,就算要處置也得由我們處置,輪不到你!」
「婉君格格,雖然你是皇親國戚,而且皇上最近對你有嘉賞,可是國有國法,你這樣闖進督察司的大獄,把人說帶走就帶走,那還有王法嗎?」袁寶倫綿裡藏刀,字字針對。
「本姑娘沒有功夫跟你廢話!有什麼事情我頂著!走!」婉君不屑聽這小人的胡攪蠻纏,招呼喇叭姑等人攙起周世顯便要離開。
「誰也不能走!」袁寶倫沉下臉,下了嚴令。
「你!」婉君不由氣衝頂門,幾步上前和袁寶倫拉扯糾纏在一起,無奈力不如人,每每處於下風,直嚇得身後喇叭姑驚呼連連。
「還不給我住手!」正在僵持不下之際,多爾袞和羅克勤邁步而入,喝住二人。 |
|
|
|
袁寶倫回首見發話之人正是多爾袞,忙收手倒身便拜:「攝政王爺!」繼而起身疾步到多爾袞近前:「稟王爺,他們要把周世顯帶走!」
迎著多爾袞冷峻的目光,婉君仍是忿忿難平,向著父親使開性子:「我不能看他把人給折磨死啊!阿瑪!你看嘛!」
羅克勤忙邁大步前來探視周世顯的傷勢,眼見他遍體觸目的傷痕和奄奄一息的模樣,不由心頭一緊,厲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把周先生打成這個樣子的?」其實他比誰都清楚,除了袁寶倫及其爪牙還會有誰?有此一問,不過是做給多爾袞看罷了。 |
|
|
|
袁寶倫還欲辯駁,卻被多爾袞止住:「都別說了!周世顯一案尚未了結,你們這樣吵吵鬧鬧像什麼話?」說罷,移步到一把椅子上坐定。
「王爺,我是冤枉的。」周世顯微啟薄唇顫巍巍申訴道。
「你還敢抵賴?南明誠王寫給你的信還在我手裡面呢!」深怕周世顯道出實情,袁寶倫惡人先告狀,挑眉亮出信箋。 |
|
聞聽此言,羅克勤猛然轉過頭來直視袁寶倫,目光如炬,叫人不敢逼視。他背手踱步到袁寶倫面前,朗聲問道:「請問袁侯爺,帶這封信的人是誰呀?」
「是南明大將楊崇宇。」袁寶倫小心應對。
「嗯。楊崇宇是不是史可法手下的副將啊?」似乎一切都逃不過羅克勤的法眼。 |
「是。王爺也知道這個人?」袁寶倫暗吃一驚,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羅克勤不置可否,繼續問道:「那楊崇宇這次到北京來幹什麼?」
「他是來歸降大清的。」袁寶倫絲毫不敢怠慢,垂首回答。
「沒錯,一點都沒錯!楊崇宇曾經給史可法留下了一封信,信裡面表明,要棄明歸順我們大清朝,楊崇宇既然是誠心來向我們歸降的,那為什麼他的身上還帶有密函,去聯絡周世顯呢?」鐵一般的事實,絲絲入扣的分析,羅克勤一語道破袁寶倫說詞中的謬誤,氣勢如虹,銳不可擋。 |
「這……這……」袁寶倫被問得啞口無言,一時間賊眼亂竄,不知所措。
羅克勤卻沒有削減攻勢的意思,一雙虎目直逼袁寶倫,追問道:「如果楊崇宇是來迫害周世顯的,那為什麼會先上袁侯爺的府上呢?」
「這……他是假裝投降,然後暗中跟周世顯勾結的。」在羅克勤的凌厲目光下無所遁形,袁寶倫心慌意亂,胡亂應付。 |
|
「嗯?那楊崇宇留給史可法將軍的那封信怎麼解釋啊?」羅克勤步步緊逼。
「這……稟王爺,這個我不太清楚。」實在無法將這彌天大謊扯得周全,袁寶倫索性丟槍卸甲,一推了事。 |
|
|
「放肆!」羅克勤出其不意的一聲斷喝,將袁寶倫駭得沒了脈,三魂丟了七魄。
「王爺,袁寶倫……假做證據……陷害於我……我願意…… |
與……與楊崇宇……當面對質!」周世顯艱難插言道。言詞雖非鏗鏘,但那凜然正氣卻極具震懾力。
「周先生,已經不可能了!楊崇宇已經被殺了!」此言一出,有如平地炸雷,震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袁寶倫頓時面如土色,通身是汗。
「袁侯爺,這件事你應該知道吧?」從始至末,事情的是非曲直盡在羅克勤的掌握中,有此一問,仍是故意為之,他要讓多爾袞親自見識一下,自己所偏信的人是如何的欺上瞞下、任意妄為。
此時的袁寶倫猶如困獸,慌不擇路:「這封密函,攝政王爺也看過的!」
「我可不知道楊崇宇被殺了這條啊!」雖有心偏袒袁寶倫,但事關重大,涉及自身,多爾袞此刻也無半點含糊。 |
「攝政王爺,依微臣看,這件案子很清楚了。微臣以為,這件案子是不是應該了結了?」羅克勤請示多爾袞。窮寇莫追,既然目的已然達到,是時候鳴金收兵了。
「嗯。既然證據不實,此案不能成立。周世顯一案,待證據確鑿之後,再做審理。把人放了!」憋了一肚子悶氣,多爾袞雖極不情願,卻 |
|
也無可奈何。
「王爺!」周世顯無罪開釋豈是袁寶倫願意看到的結果?他還欲多言,卻被多爾袞那怒火奔騰的目光給生生擋回。 |
|
「阿瑪!那這起誣陷造假的事就這麼算完了?」婉君對此結果也甚是不滿,大步上前理論道。
「我不是說了嗎?待證據確鑿之後再做審理!」今日之事實在窩火,多爾袞只想盡快了結,因此還未等羅克勤回答,他搶先言道。
哪知婉君偏偏不買他的帳,依舊不依不饒: |
「喲!人就這麼給白打了?」
羅克勤見狀趕緊喝止住女兒:「婉兒!攝政王爺已經把話說清楚了,周先生可以走了,你還囉嗦什麼呀?」
「阿瑪!」婉君拽住父親的衣袖來回扯動,使出平日裡百試百靈的撒嬌絕招。
「婉兒!」又一聲斷喝把婉君嚇得收住了手,抬眼畏懼地瞅著父親,看來此時這招並不好使。
羅克勤厲聲吩咐道:「快把周先生扶出去!」說罷向著女兒緊使眼色。 |
婉君到底乖巧識大體,從父親的神色中探知今日不宜戀戰,忙按下心中的不平和委屈,回身招呼喇叭姑及王府家丁小心攙扶周世顯離開。羅克勤看著眾人遠 |
|
|
去的背影,暗自長舒一口氣。
那邊人剛走,這邊就有侍衛來報:「啟稟攝政王爺、勤王爺,皇上有旨,宣兩位王爺即刻進宮!」又出了什麼大事?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緊緊鎖住了眉頭。 |
「臣多爾袞(羅克勤),叩見皇上、皇太后!」御書房內,二位王爺叩首覲見。
來不及寒暄客套,太后起身開言道:「出了大事了!」
「啊?出了什麼事?」多爾袞心中一緊。
「『四十二章經』不見了!」語氣中竟全是焦慮與不安。
「怎麼會不見了? |
|
|
|
|
不是一直供奉在喇嘛宮嗎?」二位王爺俱是大驚失色。
「今天大主教去上香,打開經櫃一看,裡頭什麼都沒有,只留下了一張字條。」太后道明始末,將手中的字條遞與多爾袞。
多爾袞攤開字條,只見上書「九難神尼,借經一用,待破龍脈,即破大清」,不由駭道:「九難神尼?」
羅克勤聽聞也是萬分驚愕:「九難神尼不就是長平公主?她已經毀容死亡了!」 |
|
|
|
二人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久未開言的順治從龍椅上騰身立起,揚聲應道:「根本沒有死!那天永太子才告訴我,他皇姐長平公主尚在人間。朕本想迎她還朝,以君主之禮待之,誰知道她卻盜了咱們的『四十二章經』,要破咱們的龍脈!」
多爾袞聞聽此言,長歎一聲:「皇上,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明朝的皇族,他不會跟咱們一條心,不能寬容他們,你就是不聽,現在該怎麼辦呢?」見順治無言以對,他又回身向羅克勤發難:「勤王爺,你一向主張什麼『善政』、『招安』的,這回你說該怎麼辦呢?」見他同樣是垂首不語,多爾袞不由火往上撞,借題發揮:「出了事你不說話了?剛才為了周世顯還跟我吵!」
「攝政王爺,周世顯的事跟這個事是兩碼事嘛!」羅克勤顯得無奈又委屈。
「怎麼會是兩碼事啊?他們那一夥一個人也不能相信!」多爾袞好容易逮到機會,自是不肯輕易放過,斥責得越發來勁。
「哎呀,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快想想該怎麼辦哪!」太后適時轉換話題,畢竟尋思對策才是當務之急。 |
|
|
|
「『四十二章經』裡寫著,龍脈在東北方。他們盜了經一定往東北邊走,派重兵去追拿!」多爾袞下了嚴命。
「在東北方各城門口攔路阻截!」羅克勤補充道。
「前後夾攻,無論如何也要把『四十二章經』奪回來!」順治對此是志在必得。
「在此期間,請皇上囚禁永太子和周世顯!」料想不到多爾袞會提出這個要求,順治不由大驚,但此時此刻實在不便多言。
「這……攝政王爺,我看不必這麼做吧?」羅克勤不得已開口勸道。
多爾袞瞪了他一眼,理直氣壯道:「當作人質也是應該的!」
「朕剛才才封了永太子為平定王,翻臉就囚禁他,不太合適。周世顯嘛,勤王爺剛才才要朕嘉獎他的善政,隨著就這麼處置,不是出爾反爾嗎?」順治百般為難。
羅克勤順勢附和道:「臣也是以為永太子跟周世顯對我們大清朝是誠誠實實,如果泯滅了這個誠意的話,那將來有誰還再敢為我們大清朝做事呢?」 |
|
|
|
「勤王爺!都到了這會兒了,你還袒護那個周世顯?!」多爾袞今日似乎對「周世顯」三字格外不忿。
「大哥,我不是袒護周世顯啊,我是站在一個理字上說話呀,大哥!」羅克勤也急了,不由抬高聲音爭辯。
「什麼理啊?」多爾袞窮追不捨。
「好了!兩位王爺別再爭了!囚禁不適合,軟禁倒是可行,但是不可動粗,只要對他們施點壓力就夠了。」見兩邊僵持不下,太后一錘定音。
「怎麼樣對待他們,朕不管。朕只要你們把龍脈保住,把『四十二章經』奪回來!」猛擊龍書案,順治下達了最後指令。
「遵旨!」二王俯身領命。 |
卻說周世顯回到府中,因憂心公主的安危,才將養了幾日便埋身於浩如煙海的典籍裡,他要盡快找到龍脈的相關記載,以解己惑和長平性命之虞。周樸見他心急火燎的模樣,不解問道:「公子,您的傷還沒好,成天成夜地在找什麼東西啊?」
「龍脈啊!」周世顯嘴上應著,心思仍專注於手中的書本。 |
|
|
|
|
周樸不由奇道:「龍脈是什麼東西啊?」
「就是因為我也不清楚,所以才找書啊!」書頁翻飛,一目十行。
周樸聞言便不再多問,兀自走開去忙其他的活,似自言自語道:「龍脈?小時候呢,聽老一輩人說,天上有青龍,地下生龍子,龍子生在青龍頭,龍女生在青龍尾。」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周世顯將視線從書本上移開,似有所思般靜靜聆聽,見遲遲沒有下文,忙起身問道:「你怎麼不說了?你說啊,接著說!」 |
|
|
|
周樸不禁莞爾:「這是鄉下人哄小孩的兒歌!」見周世顯仍然堅持,他又繼續言道:「老一輩的人說,在春天的晚上,天上的西北邊會出現一條龍,週身閃著青光,這個時候地上就會生一個龍子,就是將來的皇帝了!」難得有如此輕鬆的話題,周樸不由說得津津有味。
周世顯卻聽得並不輕鬆,只見他凝神自語道:「三皇五帝的時候,伏羲命人觀天象,刻在石案上的四種圖案,然後加以推演,畫成星宿,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之象。難道所謂的龍脈,就是大清太祖努爾哈赤崛起東方的聖地?」思及此,他忙又投身到書海中,片刻後終有所獲:「萬曆四十四年,東北的星空呈現青龍之象,透體通紅,霞光熠熠。是年,清太祖努爾哈赤於東北方崛起……」念到此處,他不由豁然開朗: |
|
|
|
「難道,『四十二章經』所謂的龍脈,就是與天空中青龍之象相吻合的一處奇景?」
「公子,您找到龍脈了?」周樸禁不住插言道。
周世顯喜上眉梢,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我不是找到龍脈,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周樸,你有一功啊!」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