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上)
盗龙脉闯宫遭情变 恨逼婚奈何愁断肠
作者:叶来香/台词记录:友情8次方/校对、配图:jiamin

  山中竹楼。
  神尼听完已显得又惊又气!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还说了些什么?”走到岱岩的身后,她愤愤地问道。
  见神尼已完全步入自己的圈套,岱岩暗暗转了几下眼珠,猛一转身:“他还说,大明早就该亡国了!”他用尽心思,将所有能想出的恶毒话语都安插在世显身上,肆无忌惮地挑拨离间着。
  神尼气得浑身发抖,猛一拍桌子:“他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我要杀了他!”听到自己在世唯一的亲人居然能够轻易地背叛自己,背叛大明;她捂住胸口,心痛、愤怒、哀伤,一股脑爬上了心头……
  岱岩假意显得满目忧愁:“神尼请息怒,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如今满清势力强盛,恐怕我们人少力薄,不是他们的对手。”他此时巴不得神尼尽快急躁起来,一步步掉进他早已设计好的陷阱里。
  “难道就容他们如此猖獗吗?”神尼的眼中喷着怒火。
  “破清并不难,只要能破了它的龙脉,大清不攻自破!”岱岩终于露出了诱骗的尾巴!
  “什么龙脉?”神尼忙问。
  “满清有一本‘四十二章经’,其中记载着满清的龙脉。只要经书到手,不愁大清不灭!”岱岩显出一副渴望又迫切的样子,似乎他真的是反清义士,在为天下苍生着想,为恢复大明的江山而出谋划策。
  神尼有些明白他此次前来找自己的目的了:“那‘四十二章经’在什么地方?”她直截了当地问。
  岱岩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在紫禁城的藏经阁,可惜没有人能盗得到手。”他又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神尼紧紧瞪住他:“我可以找到!”
  “你?”岱岩故作惊讶。
  神尼转过头:“难道你忘了,我曾经在紫禁城住了十几年吗?”住在皇宫中的长平公主,那时的点点滴滴,怎能全部忘记?但此时已是九难神尼,心中不再默默地滴血,而是痛得早已没有了知觉。
  “我怎么没想到啊,原来神尼是住在宫里的。”岱岩虚假至极的一言一语简直令人作呕。
  神尼的话语斩钉截铁:“明天我就下山。”
  “好,事成之后,我在京城的富春院与你会合。”见神尼已完全钻入自己设好的口袋,岱岩大喜过望。
  神尼点头答应。
  皇宫内。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这天皇太后早已下旨,要所有的皇亲国戚都前来,共赏月色,观灯助兴。
  夜幕降临了,清新的夜色中,一轮皎月挂在当空,显得格外的明亮;紫禁城中更是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殿檐下,长廊边,石桥上,几乎
在宫廷的各个角落,都悬挂着工匠们数月前就赶制出来的各式各样的彩灯;那盏盏象征着吉祥团圆的彩灯,在夜色中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煞是好看。皇太后的观灯赏月会尚未开始,不少王公、格格、宫女们,都在三三两两的结伴漫游,一边自行观灯赏月,一边窃窃私语。
  吃罢晚饭,罗克勤就早早的带上婉君、喇叭姑与周世显一干人,高高兴兴地进宫陪皇太后赏月。
  “你看,那儿有个白兔灯。”几个人刚刚走过一座宫中的石桥,婉君的眼睛奇尖,一眼就望见了远处的一盏形如玉兔的彩灯。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向着婉君手指的方向驻足观望。
  猛然,婉君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还有个‘嫦娥奔月’,真好看!那仙女就像活过来一样!”转眼间被奇形各异的彩灯陶醉得不知所措了!“阿玛,你看,在那边!”她尖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喜悦、欣喜无时无刻激荡着她的神经,使她兴奋不已。
  “婉儿,小声一点。大惊小怪,让人看见多难看!”想到毕竟是在宫中,周围全是观灯赏月的群臣,为了不让婉君太失礼,罗克勤连忙小声提醒道。
  已经陶醉的忘乎所以的婉君哪里还听得到罗克勤的叮嘱,她此时的注意力全跑到了远处的彩灯之上:“还有一个荷花灯,那荷花灯真好看!”她的叫声越来越响亮,仿佛谁也拦她不住了。
  这边婉君大呼小叫,兴高采烈的指点众人观灯,站在罗克勤身边的周世显却是始终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见周世显未曾发一言,婉君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身旁:“周先生,那是不是你上回说的,‘给荷花过生日’的花?是不是?”她仔细询问着周世显,大有打
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头。
  周世显没有说话,只是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婉君意犹未尽,转过身一把拽住罗克勤的衣袖:“阿玛,我要,我要那个荷花灯。”她指着远处的荷花灯,感觉心里实在痒痒的。
  罗克勤被缠得有点不耐烦:“待会儿派人去给你买来就是了!”他觉得女儿大可不必这样心急。
  见阿玛没有马上答应自己,婉君怎肯甘休,顿时她紧皱双眉:“不行!一会儿让人给买走了!我现在就要,阿玛!”她显得心急如焚,不停的摇晃着罗克勤的袖口,在他面前撒起了娇。
  见女儿执意要马上买下那盏彩灯,罗克勤被她缠得无可奈何:“好……来人哪!”他忙唤来身旁的侍卫。
  “去把那个荷花的那个灯给我买回来。”他吩咐道。
  侍卫连忙答应,前去买灯。
  “那个,就是那个最大又最亮的灯!”婉君还是不放心,她放开嗓子朝前去买灯的侍卫指手画脚的放声叫喊。“快去,快点去呀!”根本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她急不可耐地不断催促着。
  “婉儿……”为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至于过多的失掉颜面,罗克勤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制止着兴奋得忘乎所以的婉君。
  “阿玛,你看,怎么那边还有一个、我们那边都没有见过的灯呢?”此时婉君已经彻底沉浸在远处数不清的彩灯当中。
  “哪个?”罗克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所有的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随着婉君的叫喊声飞到了远处的彩灯之上,流连沉醉;此时周世显却独自一人,趁机转身倒退几步,悄悄离开了众人……
  “好好看喔!”婉君在罗克勤的身前身后转来转去,看得如醉如痴。
  “这里是京城嘛!”入关后在北京城内看到了琳琅满目的建筑,各式各样的色调,数不清的名胜古迹,今晚再见到五光十色的彩灯,罗克勤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
  婉君又耍起了小孩脾气:“那我们那儿怎么都没有?”从小在草原上能骑善射、吃着烤全羊长大的婉君,如今才发觉,京城的种种一切,是如此的精彩,满汉文化的差异竟是如此之大!曾一度以为自己见过大世面、懂得大道理的婉君,却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犹如夜郎自大,井底之蛙。
  面对婉君的疑问,罗克勤无言以对,只得尴尬的笑笑……
  长廊上,赏月观灯的人们都被明亮的月盘与精美的彩灯所吸引,纷纷赞不绝口,流连忘返;周世显却匆匆穿过人群,见没有什么人发觉,他连忙拐弯向着长廊的另一端快步离去。
  “哪儿去呀?”不知什么时候,喇叭姑犹如从天而降一般,将周世显迎面挡住!
  周世显一惊,被吓得连连后退:“喇叭姑!”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上哪儿去?”喇叭姑丝毫不理会周世显的惊恐,她又一次地逼问道。
  “上面人太多,下来透透气。”周世显尽量显得若无其事,他故作轻松的回答。
  哪知喇叭姑连连冷笑:“格格真是料事如神,她早知道你会偷溜走,所以叫我守在这儿,果不其然。”周世显被她一语道破,原来他每时每刻的一举一动,皆在婉君的掌控之中。
  自己的意图已被看破,周世显脸上的表情愈发不自然:“你们恭候太后,我在这里干什么?”他纳闷地问道。
  喇叭姑的话显得不容置疑:“太后可是今天点了名叫你来的!”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紧盯住周世显。
  “叫我来干什么?”见躲又没处躲,藏又没处藏,周世显觉得自己真是无可奈何。
  “你那么大名鼎鼎,能写善政,能文能武,又能上山招安,皇太后自然要见见你了!”喇叭姑仿佛天生练就了一副伶牙俐齿,现在她的话犹如连珠炮一般,一个劲的朝周世显倾泄。
  听了喇叭姑的话,周世显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我不想见她。”好半天他才从嘴中吐出一句话。
  “不行!”喇叭姑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周世显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原来自己竟然连回避的权利都没有:“我说我不想去!”说罢他硬起头皮,鼓起勇气朝喇叭姑硬闯过去。
  喇叭姑眼疾手快,双手攥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推了回去:“这不是你想不想去的问题。”周世显一愣。“皇太后她传旨王爷,钦点你同来天香楼赏月观灯。一会儿太后问起你来,你要是不在,那王爷跟格格,岂不是犯了欺君大罪?”喇叭姑一口气向周世显解释出不可让他轻易离开的缘由。原来要他进宫同来赏月,竟然是太后的意思!
  “这……”听到太后有意让自己进宫面见,周世显不由得一丝担忧悄悄挂上心头。皇太后要见自己是什么目的呢?他无从知晓。
  喇叭姑有些不耐烦:“什么这个那个!你赶紧回去!回去给我赏月观灯!”她边说边将周世显用力地往天香楼方向推去。
  哪知周世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赏月观灯?”他仔细回味着刚刚喇叭姑说出的这句话,顿时有些伤感;他感到了无限的凄凉刹那间侵蚀了自己的心房。
  见周世显这般神态,喇叭姑丝毫没有理会,她仍是那样口快心直:“这是你们汉人的节日,你们不是最讲究什么‘八月十五大团圆’吗?”她反问周世显。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民族的节日,周世显却是一副心神不宁、毫无喜悦的样子。
  “团圆?”喇叭姑一语击中了周世显最脆弱的神经:“我什么时候才能团圆?”他喃喃自语。是啊!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份团圆,又在那里呢?又将要等到何时何地才能与自己最爱的人团圆呢?一想到自己如今身陷勤王府,为满清出谋划策,已近十年。这期间与长平音信全无;长平生死不明,两人天各一方。每到这一刻,自己内心中充满的悲凉与痛楚,恐怕只有八月十五的明月才能知晓。
  见周世显顿时神情恍惚,喇叭姑有些不以为然:“这些我可不管,你赶紧给我回去,站好了等着!”她生生地命令道。
  周世显的眼中尽是凄伤与无奈。
  “皇太后驾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高喊,原来是皇太后已经慢慢走上天香楼,群臣赏月已经开始了。
  “皇太后吉祥。”见皇太后在宫女和侍卫的陪同下,慢慢走上赏月楼,群臣连忙跪地行君主大礼。
  “今儿个是中秋佳节,我特意把各位请了来,大家伙一块儿赏月观灯。”皇太后冲底下的王孙及群臣说道。
  “皇太后恩典。”群臣齐应。
  “起喀吧!”太后示意。
  “谢皇太后。”群臣礼毕,纷纷站起。
  皇太后坐在楼上:“既然是咱们君臣佳节大团圆,就不讲这么些礼仪了。大伙随意些,高兴怎么着就怎么着,一块儿欢欢喜喜的过节。勤王爷来了吗?”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微臣在。”听到太后叫自己的名字,罗克勤连忙答应。
  “就你一个人来吗?”皇太后接着发问。
  “微臣遵照皇太后的旨意,小女婉君格格,在此恭候圣驾多时。”罗克勤连忙回应太后的话,此时婉君早已站立在他的身边。
  “婉君叩见皇太后,皇太后吉祥!”婉君连忙给太后行了个万福。
  见到这个平时在所有格格里最出类拔萃的婉君,皇太后真是喜不自禁:“婉君,你长大了。你阿玛都教给你些什么呀?有没有读书?”她满脸笑容地问。
  婉君赶忙回话:“原先在家里面学满文,现在跟着府里的周先生学汉文!”一说自己现在跟着“周先生”学汉文,婉君自己也笑眯了眼睛。
  皇太后听到婉君提起了周世显,愈发来了兴趣:“婉儿,你说你们府里的周先生,他来了吗?”其实自从看过那“十从十不从”以后,太后早已想亲自见见这个上知天文地理、下通百家民情、鼎鼎有名的前朝驸马,到底是怎样的人?
  “来了。”婉君微微一笑,转眼一看身旁的周世显。
  “周世显拜见皇太后。”周世显连忙向太后行礼。
  望着面前这个身着民服、又一副书生模样的人,皇太后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了;一个已经成为了勤王府上层人物的智谋先生,一身穿着打扮,竟然与平民百姓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你就是周世显?”她又一次地问道。
  “是,太后。”周世显略一低头,再次答道。
  太后连连点头:“先前听勤王爷提起过你,真是一表人才。”她笑着夸奖。
  “太后过奖了。”面对皇太后的褒奖,周世显不动声色。
  站在一旁的婉君见皇太后初次见到周世显,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他,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真的见到了本人,皇太后觉得这个周世显处处都令人觉得格外的满意:“咱家称赞你是真心的。从前我们做的不周到,有得罪你
的地方,你可别放在心上。”她叮嘱道。
  “晚生知道,皇太后您的为人宽宏大量,晚生也绝不是窄量之人。”不知道太后是不是有意或无意地提醒自己忘掉先前所蒙受的牢狱之冤,周世显连忙表示自己不记前嫌。
  听了周世显的回答,太后点头:“那好。如今正逢乱世,许多事尚未成定局,所以众说纷纭,众议不一,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人拿主意。如果这个主意拿得好,则天下诚服,四海安宁;如果这个主意拿得不好,不知道会死多少人,闹出多少事来!”
  皇太后的一番措词,犹如软中带硬,又像是
话里藏针,言语虚虚实实当中,却可听出几分她的真意:时逢满清新建立的王朝刚刚站稳,天下看似平定,但实际却并非如此。若能有能人为满清出良策、献计谋,则可以稳定住大局,笼络住众多汉族百姓的人心,进一步巩固满清的统治。反之,如果以强硬政策去强行统治天下苍生,原本许多就不甘愿屈服于满清统治的人,更要趁新朝尚未完全站稳脚跟之际,或蠢蠢欲动,或摩拳擦掌,更多的则是观望守候,一有风吹草动,也许数以千计、万计的人们又将揭竿而起,到那个时候,满清只好重新回到关外去,天下也必将重新大乱。
  周世显怎会听不出太后的用意,这番话,是请求,也是暗示:“太后讲的是治国安民。天下是可以从马背弓箭上而得,但民心是不能用武力去征服的!倘若能以仁义感化天下万民,则必能使天下万民受安康,国泰而民安。”他短短几句话便将治国安民、平定天下的重要性概括齐全。
  直说得太后暗暗佩服的五体投地:“果然是位才德兼备的君子。咱家希望你能为理朝政出谋献策,为我大清奠立百年基业!”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他的寄托与信任。
  “只要是为国为民,晚生必定尽力而为。只是晚生的所作所为,并非是为哪一个朝代,或者是哪一位君主。”当着皇太后的面,周世显终于有了一个机会能够阐明自己为清廷献计献策的初衷。他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目前是在为满清服务,为大清朝立国安邦而忙碌着。但他的初衷,决不是为了替满清稳定基业,而是为了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太平安宁的日子;安居乐业,免受战乱灾祸之苦,则是他周世显最大的心愿!
  听到世显这么说,皇太后急忙岔开话题:“我们姑且不论什么大清大明,只要为万民之心提出善政,咱家都会格外地看重,择优而用。你看这样好不好?”她巧妙避开了最敏感的问题,而显出一副尽是为了天下社稷、为了众多臣民百姓而着想的样子。
  “这真是万民之福。”周世显适时地夸赞了一句。
  见大事说得差不多了,皇太后连忙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请问周先生,月亮可有什么别称、雅号?”她想借此中秋赏月之时,顺便再考一考周世显,究竟有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有着惊人的出众文采?
  听到太后问起自己月亮的别称,周世显略一思索,他显得成竹在胸:“那真是多不胜数!唐朝诗人李贺,喜欢把弯弯的新月,比作为‘玉弓’;李群则把月亮比喻为‘玉盘’;白居易则称之为‘玉环’。还有宋代的大诗人陆游,则把月亮比作为‘冰轮’。”听着周世显这一连串流利地讲述,直听得天香楼下的诸位皇亲群臣全都入了神;所有的人屏住呼吸,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比喻得最美最好的,要属那苏东坡,他把月亮比作绝色的美人。有诗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这句“千里共婵娟”刚刚一出口,周世显猛然想起了那此时生死未卜、音信全无、却在内心深处一刻都不敢忘却的公主长平!顿时,他的眼圈有些发红,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听到这句诗,皇太后觉得有些费解:“‘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什么意思?”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台下的世显早已被这句话椎痛了心肺,还在不停地追问着。
  “意思是说,只要人平安,无论遥隔千山万水,都能看到同样的月亮。”强行将热泪噙在眼中,周世显不敢哭出声,只好慌忙低下头去,企图掩饰心中那汹涌而来的伤感……
  仿佛是上天有意作弄人,就在周世显无意中被自己吟出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椎痛了心脾之时,一个黑影趁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无声地越上了皇太后与众臣一起赏月的天香楼外墙;她正是前来盗取“四十二章经”的长平公主!
  长平静静地卧在楼檐之上,向下俯视张望。“格格吉祥!”突
然,长廊边几个准备燃放烟火的宫女、侍从纷纷喊道。长平定睛一看,顿时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忍受着万根钢针扎入心胸的疼痛,借着皎洁的月光,她清楚的望到,天香楼的长廊中,自己唯一的亲人世显,竟然正与那个什么格格与侍女亲热的站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宫人们点放的烟花。
  “好漂亮喔……”喇叭姑的尖叫声不停地充斥在整个夜色中。
  “格格,以前一定没见过吧?”听着周围欢快的叫喊声,此时周世显的注意力也全部被眼前的烟花所吸引,丝毫没有察觉到漆黑的宫墙上怒视着自己的长平。
  “有意思吧?”墙下观烟火的人群还在发出欢笑声。
  长平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已有些按捺不住;她真想一跃而下,当场结果周世显的性命!突然,又有几束耀眼的烟花呼啸着直冲夜空,将漆黑的夜色照得如同白昼。
  “好漂亮喔!好美呦!”底下的人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一声接一声,不绝于耳!
  再不离开就会被人发觉了,一想到自己此次肩负着更为重要的使命,不可过早地暴露自己,长平只好强压住满腔怒火,暂时隐蔽起来……
  宫墙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来到了长廊边,向着夜空,鼓掌喝彩。望着那一束束冲天的礼花,发出呼啸的鸣叫,在黑夜里画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在天空中开出五彩缤纷的花蕊,又飞速地落地无痕;人们的欢呼声更高了,每一个人都陶醉在了美妙的烟花中……
  自始至终没有人发觉隐蔽在宫墙上的长平。在烟花的爆裂与人们的喝彩声中,长平悄悄消失在宫墙上。
  长廊边,周世显与婉君还在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地面上的“冲天飞花”……
  夜更深了,更多的烟花飞一般冲上了夜空,散乱的满天都是……
  看罢烟花,周世显与婉君离开长廊,来到天香楼的池塘边。周世显望着水中那轮圆月及自己的倒影,那倒影正在随着微波轻轻荡漾,他想得出神……
  婉君猛一回头,紧紧地盯住身旁的周世显,冲他微笑着。
  周世显赶快转开头,躲避着婉君含情脉脉的目光。
  见气氛有些尴尬,望着水中的倒影冥思苦想,婉君突然灵机一动:“给你猜个灯谜。”
  周世显默默点头。
  婉君略一思索:“阶下众人仰面时,清明妆点最相宜;游丝一断魂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她一口气念出灯谜,两眼一闪一闪,紧盯住周世显英俊的脸庞。
  “游丝一断魂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周世显默念着,全神贯注地思索起来。
  “可是风筝?”片刻之后,周世显一语说中,轻松揭开谜底。
  “对了,对了。”婉君连忙回答,她欣慰地笑起来。
  一边的周世显却又陷入了沉思;游丝一断魂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自己不就正如同一尾在高空中飞翔的风筝吗?只可惜始终在随风飘荡,线被牵在别人的手中,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虽然每时每刻都能高高的飞,飞过高山,飞过溪水,飞过勤王府的宽宅大院,飞过紫禁城的硫璃宫墙;只是何时,才能飞到心爱的公主身边,停留在长平的身前……
  北京城内,陈记豆腐坊。
  夜深了,街上静悄悄的。刚刚欢度中秋佳节的人们逐渐散去,纷纷回家休息去了。长平悄悄来到豆腐坊的门口,前来投宿。想到李自成闯宫之时,这里的陈老丈曾经搭救、收留过自己,现在的北京城,早已是满清的天下,自己想要暂时安身,如今也就只有这一个落脚点了。
  长平抬手轻敲了几下门。
  屋内的陈老丈还未睡下。今日是中秋佳节,前来光顾豆腐店的人比平时还要多,傍晚时分多卖了几块豆腐;现见是后半夜了,才将大门关好,独自坐在坊中,端上几盘冷菜,再烫一壶烧酒,自斟自饮,乐在其中。
  “这么晚了还有谁呀?”听到敲门声,劳累了一天的陈老丈有些不耐烦。
  无奈,陈老丈放下酒杯:“谁呀?”他皱着眉头问道。
  “是我。”长平不敢报出名字。
  听是个女子的声音,陈老丈觉得更加烦恼:“你是谁呀?这么晚了不卖豆腐了。”他满以为是还要赶来买豆腐的顾客,又觉自己已上年纪,深夜更是不便为年轻女子开门,他一口回绝了屋外的叫门声。
  “老丈,你先开开门好吗?”门外的长平耐心地请求陈老丈快快将门打开,她担心再耽搁下去,自己容易被人发觉。
  屋内的陈老丈长叹一声,极不情愿地站起身:“都这么晚了,跟你说不卖豆腐嘛!”他无可奈何地打开房门。
  “你是……”见门外站着个一身素衣的年
轻女子,并不像一般前来买豆腐的顾客,陈老丈不由得一愣。
  “老丈,你还记得我吗?”长平文雅一笑。
  陈老丈上下打量起长平:“是有点面熟。”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眼前这位气质不凡的女子,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曾经救过我,我还在你这儿住过。”见陈老丈对自己有点印象了,长平渐渐提醒道。
  陈老丈顿时明白了是谁站在自己的面前:“赶快进来!”他急忙将长平让进屋内,关紧大门。
  “小老儿叩见长平公主。”待关好大门,陈老丈慌忙跪地行礼。
  “起来。”长平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看着眼前的长平公主,陈老丈的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时感慨万千:“自从你走了之后,相国府着了一场大火,我还以为你……”诉说着往日的旧事,看
着昔日以为故去的公主,陈老丈顿时无语凝噎。
  “我没有死,是一位跟你一样好心的人救了我。”想起了那场相国府里惊心动魄的雄雄烈火,所幸得智慧师太与东方楚的大力相救,自己才侥幸逃生;长平却是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
  “来,公主,请坐。”陈老丈方才回过神,急忙收拾起桌上吃剩的酒菜,请长平坐下歇脚。
  “来,请用茶。”诚惶诚恐的陈老丈为长
平倒满一杯茶水:“公主怎么会大半夜,跑到京城来呢?”他不解地问道。
  长平脸上露出浅笑:“我一直住在山里面。走了这么长的日子,想回来看看。”环绕了陈老丈的豆腐坊,一切都没有变。她感到那份任何地方都找寻不到的安全感,依旧充斥在小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应该回来看看。”见长平如此留恋自己的小豆腐坊,陈老丈欣慰地笑了。
  “对了,公主,驸马爷也住在京城里。”陈老丈突然想起了周世显,他急忙提醒长平。
  孰料,陈老丈无意中的一句话,勾起长平内心无尽的伤痛与悲凉:“我知道。”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想到刚刚看到的天香楼下的那一幕,她感到自己的心又在滴血。
  见公主沉下了脸,默不作声。陈老丈隐约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尴尬不已:“驸马爷可惦记着您呢!”他忙不迭安慰起长平。
  “是吗?”长平狠狠的冷笑一声。
  “是啊!我听周朴说,驸马爷惦记着您,又不知道您在那儿。这回可好了,你们夫妻总算可以团聚了!”陈老丈连忙笑着打圆场,宽慰着长平那颗受尽折磨与苦难的心。
  “团聚?”这两个字就如两把利刃直插入长平的心窝,她痛得无法端坐,只能慢慢站起:“恐怕只有月圆,没有人团圆了。”一想到刚刚看到周世显与蛮帮女子在天香楼赏月观礼花时的亲密,长平难过得低头不语。
  “公主,你说什么?”长平如此凄惨与绝望的话语,陈老丈听得一头雾水:“我明天一早就去勤王府,请驸马爷过来。”以为是长平想念周世显心切,而暗自伤心,陈老丈在不停地安慰她。
  “他还住在王爷府?”周世显难道是这般贪图富贵,绝情无义?!长平的眼中闪出愤怒的火光。
  “对……”陈老丈跑到长平的身前,慢慢解释:“打从一进府,驸马爷就想搬出来住,可是王爷、格格怎么说都不准,硬要留他在王府里边住。”
  “是这样吗?”又悲又恨的长平怎肯轻易相信陈老丈的话。
  “他们说,驸马爷是个难得的能人才子。”陈老丈又接着说。长平只是轻蔑一笑。
  “对了,现在满清朝廷实行的‘十从十不从’的章程,就是驸马爷的主意。”见公主仍不为所动,陈老丈继续侃侃而谈。
  “一个为满清朝廷出了力的能人才子!”长平的思绪如潮涌;周世显为满清出谋划策,为满清所用,势必已为大明的叛逆!他还是以前的世显吗?不!他是满清的爪牙!长平已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颤抖。
  “多亏了驸马爷的那个章程,要不然天下苍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见公主听到了周世显为满清出力很是不悦,甚至已怒火中烧,陈老丈急忙替周世显辩解,道出那“十从十不从”最大的作用即造福苍生!“明天一早我带您去找他。”陈老丈很是想要和解二人之间的误会。
  “不用了!”长平冷冷的拒绝。
  “对……您不方便,我去叫他来。驸马爷要是知道您还活着,到了北京城,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呢!”陈老丈见长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极力安抚着长平。
  “老丈!”长平连忙阻止。她强忍住即将滑落出眼眶的泪水:“谢谢您一片好心。我这次来京,是有其他的事情。”她道出自己的意图,暗示陈老丈她来此的初衷并非找寻驸马周世显。
  “公主您是来……”见长平对周世显始终鄙视冷淡,现在又说出有其他的目的,陈老丈有些糊涂。
  “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长平淡淡地回
答。“老丈,我这次来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叮嘱道。
  “好……我知道。我不会说的。”陈老丈连忙答应。
  长平放心地笑着点头:“我知道你是个中肯老实的人,所以才来你这儿。”
  直说得陈老丈受宠若惊,惶恐不安:“公主您就放心住在我这儿,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
  “也不能告诉周世显。”长平的脸又沉下来。
  “公主……”陈老丈一愣,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长平要对昔日的知己、前朝的驸马爷如此耿耿于怀、满腔仇恨呢?
  “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他。”长平的脸上满是复杂的神情,心中又何尝不是?以自己现在的功力,潜入勤王府绝非难事。但见到了周世显又能如何呢?是悲?是喜?是仇?是恨?恐怕连长平自己也无从知晓。
  百花山上。
  一日,在百花山顶的草地之上,智慧师太正盘腿打禅,两眼微闭,静坐养气。
  “慧清拜见师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慧清已在她身后轻轻地坐下。
  “慧清,你来啦。”智慧纹丝不动,依旧闭目端坐。
  慧清在她身后轻声问候:“许久不见师父,不知师父身体可好?”
  “我很好。慧明呢?最近如何?”智慧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她问起神尼。
  “我就是为了神尼的事,来求见师父的。”慧清连忙低声回答。
  一听到慧清说到此番是为了神尼前来找自己,智慧睁开眼睛:“她有什么事?”
  “神尼已经下山三天了!”慧清焦急道。
  智慧陷入了沉思:“她下山?为了什么事?”随即继续向慧清发问,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慧清显得忧心忡忡:“我见神尼离去时神色凄然,而且有两天未归,我怕神尼会出事,所以特地来禀报师父。”
  智慧心中有数:“慧清,神尼待你如何?”她突然换了一个问题。
  慧清有感而发:“恩重如山。”
  “何出此言?”智慧心里已明白几分,但想听慧清亲口说明。
  一听智慧这样问自己,慧清似乎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她站起身,犹豫了片刻,突然绕到智慧的身前,重新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发自内心的郑重道:“师父,慧清一时懵懂,曾经冒犯神尼,但神尼却能以诚相待,视如姐妹,令慧清十分感动!慧清已经下定决心,追随神尼永不后悔!”
  智慧这才点头应允:“好!为师有你这样的徒弟,也值得安慰。慧明虽然皈依佛门,但是她尘心未泯,她的命中注定有九难十八劫。所谓在劫难逃,
皆是天意,我们也只有尽力帮她度过劫难。”智慧见慧清话语感人,终于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及所望。
  听到智慧此言,慧清低下头单手合十:“慧清愿意与师父一同保护神尼!”她说得斩钉截铁,义无反顾。
  智慧略皱眉头:“她此行下山必有目的,再加上受了岱岩的煽动,一定会做出不智之举,十分危险!我想派你下山暗中保护她。”她心事重重地吩咐着慧清。
  “慧清一定不负师父重托。”慧清连忙答应。
  “此去千万要小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身份。”临了,智慧又不放心地叮嘱着慧清。
  慧清向智慧深深一拜:“师父请放心,慧清拜别。”然后匆匆站起身,向远处走去。
  智慧重新平心静气,闭目打坐。
  紫禁城内。
  此时的皇宫内,仍旧是鸟语花香,奴婢穿梭,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送明迎清、改朝换代而有什么不同。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身素装打扮的长平,为了盗取传说中的清廷“四十二章经”,已悄然无息地来到了皇宫的后花园。她悄悄拨开树叶,露出一双透着警惕和敏锐的眼睛;看到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的到来,她放心大胆地从树丛中走出,沿着花草装作若无其事地闲庭漫步起来。这里的一草一木,树上的一根树枝,宫墙上的每一块瓦砾,她都是如此的熟悉!只不过,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她不知不觉当中,竟来到了当年与周世显共同盟誓的那棵古老的含樟树下!长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蹒跚地走过树下的根茎、碎石,环绕着四周,轻轻抚摸着那熟悉的枝干,心中早已是波涛不止,心潮汹涌。她慢慢坐在了当年与周世显共度良宵的树下巨石上,她难道真的忘记了这里的一切?忘记了这里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吗?
这树,这花,这皇宫,还有,那个她从未真正忘记过的人;她已经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直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
  长平轻吁了一口气:“驸马。”她此时早已忘记了自己时下的身份与处境,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的思绪早已回到了初次和周世显喜结良缘的那个大婚之日……
  成婚的当天,长平与周世显二人双双在含樟树下的两块巨石之上,对面而坐,二人身后立着奴婢。
  “驸马,你知道我们旁边这棵树吗?这棵
树已经是第四代了!”喜气洋洋的公主神秘地向周世显发问。
  “第四代?”周世显略感惊奇。
  听到周世显对于“四代”树的不解,长平更是兴致勃勃地向他讲述起其“四代”的缘由:“是啊,记得小时候听父皇说过,第一代是神宗皇上,他老人家亲手种下的,后来到了曾祖光宗皇上的时候,不晓得为什么,这株树就突然死掉了;那一年正好赶上朝廷内乱,外族入侵。等到我爷爷熹宗皇上亲政的时候,平息了内乱,四海康宁,这棵树又活过来了。如此这样,老树死而复生,绵延了四代直到如今。”她一口气讲完这棵树所经历的四代皇室典故。
  周世显面露微笑:“草木万物有灵,常随国运枯荣。我想就是这个道理。”很快地,他就从这树的“四代”离奇身世联想到国运的兴与衰。
  “是啊!如今古树到了父皇这一代,依然是郁郁葱葱的。”听到周世显这么说,长平也是有感而发。
  “这就是说,父皇英明德政,四海平宁,国泰民安。”周世显怎么也未能料到,这句话说出后不久,国破家亡即将来到!大明此后一去不复返,国之不国,家之不家,父母双亡,亲友离散;而更为悲惨的,是大婚之日竟与最爱的人从此分离,不知去处,人各一方。
  听完周世显充满期待与美好祝愿的话语,长平高兴得连连点头:“父皇希望到了我们这一代……”她的脸突然泛起了红晕,她害羞似地低头一
笑:“到了我们的下一代,这棵树依然是枝繁叶茂,大明朝代代兴隆。”显然,那时候的她,与周世显所想的一样,心中充满了对大明疆土的稳固、对二人结为连理后的幸福生活寄于美好的期盼。
  周世显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长平的跟前,他弯腰轻握她的手,并轻声唤着她:“公主。”
  “驸马……驸马……”长平仍旧沉浸在往日的回忆当中。
  猛然间被眼前的现实所惊醒,长平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我怎么忘了,忘了龙脉!龙脉在哪里?‘四十二章经’在哪里?”她抬头望望天,微微喘着气,她尽量使自己镇静下来。她重新想起自己的任务,想起了那神秘的龙脉,神秘的四十二章经!终于使自己回到现实中来,她重又开始四处找寻……
  等到夜幕降临,长平凭藉着对宫中地形的熟识,轻而易举地摸进了藏经阁。她飞快地关好门,望著书桌上、阁墙上一卷卷、一摞摞的书籍,长平犯了愁;究竟哪一本才是自己要找寻的“四十二章经”呢?无奈之下,只好一本接一本的翻查、寻找。拿起这本,不是;那本,不像;长平在藏经阁中疲于来回奔寻。
忽然只听阁门响了一声,有人进来!长平敏捷的一闪身,飞速地在一书柜后躲藏起来。
  原来是一位宫女,轻轻地走进屋内,在一把椅子上坐定后,认真的读起经书来。
  长平悄悄转过头,暗自打量,见是宫女,她不动声色,轻轻移动,打算从后门撤走;刚一转身,却不料碰到了一盏灯,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谁?”听到响动,那看书的宫女匆忙放下手中的经书,朝有声响的地方巡视过来。
  “是谁?”那宫女心慌慌的,微微发颤,她又一次壮着胆子喊道。
  此时的长平猛然发觉身后并没有后门,只得隐藏在书柜后默不作声。少顷,将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截了当地站了出来。
  “你是……”那宫女见到了长平,却如同见到了鬼魂一般惊恐万分。
  长平看清那宫女后却是格外的惊喜。
  “你是……”那宫女顿时感到自己被恐惧笼罩着,她早已吓得浑身乱颤,情不自禁地连连后退。
  “长平公主?”宫女咽了下口水,好半天才喊出来。
  长平微笑着点头。
  “公主!”宫女已是六神无主,魂飞魄散:“你一定是阴魂不散,又回到宫里来了!”她连连摆手,生怕长平走近自己:“公主,你不要吓我!我是前朝的宫人,我是不得已才……”以为是公主的鬼魂突然显灵在自己面前。宫女倒退到墙边,已是无路可退了,情急之下,她竟然哭泣起来。
  长平慢慢向前挪动:“丽宫人,你不要害怕,我并没有死!”她轻声解释。
  “公主。”宫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长平。“你真的没有死?”她又一次问道。
  “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长平轻声反问。
  宫女这才完全相信:“公主!”她猛一下跪倒在长平面前,嚎啕大哭。
  “奴婢真是三生有幸,能在这里见到公主!”丽宫人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快起来。”长平赶快弯腰将她扶起。
  “公主,今日能见到公主,奴婢我……我就是现在死了也欢喜啊!”现在确信眼前的长平就是昔日的公主,丽宫人已激动得不知所措。
  “你们受苦了!”长平也是听得倍感心酸。
  “自从李自成闯宫,费宫人惨死,多少后宫佳丽、宫人、婢女,自尽身亡;光是跳到湖里河里的姐妹,就有两百多人。”见到了昔日的公主,丽宫人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在心底不知道埋藏了多久的苦闷、悲伤、凄凉,更多的是屈辱,被她转眼之间倾泻而出。
  丽宫人的一番话,顿时激起了长平刻骨的仇恨:“这深仇大恨,早晚一定要跟他们算!”一想起自李自成闯宫,大婚之日却成生离死别,转眼之间就已国破家亡,长平早已恨得咬牙切齿。
  二人好半天默默无语,尽量抚平心中泛起的滚滚剧痛……
  “可是你……”擦干眼泪,长平突然转过头,不解地问。
  “奴婢是被人从水中捞起,因为藏经阁内的四万万本经书,都由我一个人来掌管,所以
才能侥幸保住性命。”丽宫人缓缓道出自己幸免遇难的原因。
  长平欣慰的默默点头。
  “后来,李自成弃城逃跑,满清朝廷新立,所有旧宫人都免死留住宫中,奴婢才能苟且偷生。”丽宫人断断续续讲述完大明灭亡后,宫中所发生的一切。“公主,奴婢对不起先王,对不起公主,更对不起大明天下!”想到自己未在大明灭亡的时候,与那些其他的宫女一起去赴死,反而忍受着屈辱活到今日,又为满清在宫中做事,丽宫人无比的惭愧,她感到自己愧对今天到来的长平公主。
  “不要这样说,只要人还在就好了。”心如刀割的长平只能轻轻安慰她。
  “公主,您到这儿来干什么呢?”入梦方醒的丽宫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想寻找‘四十二章经’。”说罢长平又急急地在屋内四处摸找起来。
  “四十二章经?”丽宫人有些疑惑。
  “你知道在哪里吗?”长平自知时间不多,已顾不上细谈,她边寻找边向丽宫人询问。
  “‘四十二章经’曾被皇太后拿出宫,送到喇嘛寺念真经,后来就没有再拿回来了。”丽宫人如实告之。
  一听到经书居然不在藏经阁,长平感到事情并不如自己想像般的顺利,顿时她紧锁眉头,自言自语:“有这种事?”
  “公主,您找‘四十二章经’干什么?”见长平愁眉不展,丽宫人迷惑不解地问道。
  “因为经中,有破满清王朝龙脉的秘密。”长平犹豫了一下,仍然全盘托出。
  “破龙脉?”丽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满清还有龙脉?还会被破掉吗?她将信将疑,吃惊不已。
  长平坚定地点了头。
  “不过,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她赶快叮嘱道。“丽宫人,你估计这部经书会在哪里?”长平紧接着追问,眼中闪着渴求的光芒。事到如今,她迫切地需要找到四十二章经,迫切需要破掉满清的龙脉,她太需要了!
  “可能在皇太后那里,也可能在摄政王多尔衮那里。”丽宫人绞尽脑汁,把所有可能存放经书的地方都想了个遍。
  长平不由灵机一动:“那皇太后住在哪儿?”她急忙问道。
  “储秀宫。”丽宫人赶紧回答。
  “储秀宫?”长平准备就从这里下手——皇太后的寝宫,藏有经书的可能性颇大;毕竟,那是最安全、最隐密的地方!
  告别了丽宫人,从藏经阁飞身出来,长平身手敏捷地摸进了皇太后的后室寝宫——储秀宫。她关好门,回身在寝宫内细细观看着。这房间,这架红漆木床,这只瓷瓶,还有那床边的木雕花刻,均历历在目,刻骨铭心!站在这个房间里,就好比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般!可是人呢?现在站在这里的,还是那时候的长平吗?她不由得心中泛起了隐隐的酸楚,又好似刀割般的剧痛!
  “皇太后驾到!”突然,随着门外走廊上太监的一声高喊,猛地将长平从追忆中拉回到现实。看样子皇太后马上就要进门了!怎么办?此时再要从这屋子
内离开怕是已经来不及了!这工夫,长平急中生智,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幸好,凭藉着对这屋内了若指掌的熟悉,她飞快的一旋身,转眼之间,就已闪入了巨大的雕花床栏板后躲藏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皇太后在众多侍从的簇拥之下,轻悠悠地信步走来;婉君格格紧随她的身后,一同进了内室。
  二人刚一进来,皇太后便开口说道:“婉儿,刚才你在饭桌上只说了一半,现在你接着说。”说罢她便坐了下来。
  皇太后看上去意犹未尽,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当中;今日特地传旨,将婉君格格招来宫中一起住上两天,就是为了能够在寝宫内,私下里慢慢的聊一些有关婉君她自己的事情。
  听到皇太后专程将自己叫进寝室,就是让自己继续讲刚才在饭桌上的话题,婉君的脸有些红。“我?……”她有些吞吞吐吐,敷衍道:“说完啦。”
  皇太后略一皱眉:“不对。你说那个周世显,有文采、有风度、识大体,还有呢?”她兴趣浓厚地问道。
  原来皇太后将婉君叫进自己的寝宫,竟然是为了更进一步询问有关周世显的所有事情!听到太后说出“周世显”三个字,躲在暗处的长平心头禁不住一惊。
  婉君一听太后原来是让自己来讲周世显,顿时来了精神:“还有啊,他有一颗善良的心。”她的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
  “怎么说呢?”皇太后有些不解。
  床栏板后的长平也在悄悄地倾听。
  “他虽然贵为驸马皇族,就是现在,也还是王府的上层人物,可他竟然有一些下层人的朋友。”婉君终于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兴致勃勃地讲述起来。
  皇太后稍作思索:“是些什么人?”她近一步打探道。
  婉君抿嘴一笑:“究竟是些什么人我倒也没见过,那是喇叭姑说的;常常看到他到街市上去,那些个卖豆腐的、开店铺的、开客栈的,跟他可熟呢!”
  自从周世显从关内落魄逃难至关外,又被勤王府意外收留,再到如今驸马的身份公诸于众,为清廷献计献策,长期受宠于清廷;可是,他一天也没有追求过荣华富贵、追求过锦衣美食。他荣辱不惊,面对个人功名、高官厚禄的诱惑毫不动摇。他心中只是在体恤百姓的冷暖温饱,大众的危安苦乐。他从未在意自己是前朝驸马,是如今清廷的宠儿,他将自己视为一个常人,一个与平民百姓分不开的常人!
  听到婉君说起周世显如何体察民情,与百姓融为一体,皇太后顿时感慨不已:“当初先皇也有一些民间的朋友,他可以从这些人的嘴里听到老百姓心里想些什么,也可以知道民间的疾苦。可是我听说,前朝大明的贵族,是不可以结交下层的人。”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布满疑惑,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一个前朝的驸马,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却居然自愿结交一些平常百姓当作挚友?
  婉君微微一笑:“太后,您忘啦,他不是随着难民逃过难吗?”她暗暗庆幸多亏有了周世显的当初落难关外,才给她送来了这么一个有胆有略、举止不凡、难得的中意之人!
  “对呀……说下去。”皇太后恍然大悟,越发高兴,她满脸堆笑,连忙催促着婉君继续往下讲。
  看到皇太后对周世显的事情如此感兴趣,婉君是越说越起劲:“还有,他还会医术。他曾经用汉人的银针,救过不少人命呢!就是因为这样子,大总管才会在难民里面发现了他,把他带到王府里来的!”她道出了周世显当初进府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显得兴高采烈。
  床栏板后的长平将婉君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个上知天文地理,下识治国安民之略、文采非凡的周世显居然还懂得岐黄之术,皇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学过医术?”她瞪大了双眼。
  婉君淡淡一笑,略一摇头:“没有。他倒是在他家里面,见过郎中医过病人,暗暗地就记在心里了。”她解释着。
  皇太后这才明白:“是个有心的聪明人。”她点头赞许。
  见皇太后对周世显赞不绝口,婉君索性将自己的话匣子大开,来了个竹筒倒豆:“还有啊,他什么都懂!上至天文地理,下到民俗俚语,他全知道!还有,他还会弹琴!那是汉人的琴,他说那个叫做‘筝’;弹起来,就像咱们草原上的马头琴那么好听!”皇太后此时却在悄悄地观察着婉君的表情,揣摩着她的心理。“还有,他还会下棋。他下的那个棋咱们看不懂,而里头有黑的也有白的,大大的棋盘上面,一大堆方正的格子。现在他正在教我呢。”婉君害羞地抿嘴甜蜜一笑,脸顿时红了起来。皇太
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还有,他还会做对子。咱们王府花园里面的对子,全是他一个人提的,写得可真有意思呢!”
  婉君此时的话头已经打不住了,就像泻流的洪水,又如脱缰的野马般一发不可收拾。她早已将自己融入话语当中,无拘无束,陶醉其中。她要将与周世显有关的所有事情,包括他的才识,在最短的时间内告知皇太后。她绘声绘影的讲述如同轻快的铃声,又似泉水叮咚,尽情地充斥在皇太后的寝宫内,频频撞击着皇太后的耳膜。
  “还有啊……”已经讲得忘乎所以的婉君似乎真的不能再收住口了。
  “瞧瞧你,让你说,你不说,一说就说个没完。”皇太后站起身,假意责备起婉君毫无收敛的话语。
  婉君突然被吓了一跳,此时她才发觉自己一时疏忽,后悔莫及。怪自己只顾得大讲周世显如何如何,却忘记了是在皇太后的面前:“太后恕孩儿鲁莽。”她诚慌诚恐、忙不迭地向皇太后赔礼。
  “叫你这么说,他真是个天上地下、难得的全合人啦!”皇太后满意地笑着,一句话说得刚才还战战兢兢的婉君又抿嘴一笑,喜上眉梢。
  “你阿玛觉得周世显怎么样?”见眼前的婉君对周世显真的是爱慕有加,皇太后又试探着问起罗克勤对他的印象。
  一听到皇太后问到自己的阿玛,婉君顿时将两个眼睛睁得像圆铃一般大:“阿玛可喜欢他呢!”她甚至略带着些嫉妒:“到哪儿都要带他去,因为他告诉阿玛许多北京城里的事。在那些王爷里面,阿玛可算是个北京通了。”她边回味边有些得意。
  “他常常都会照他的意见,照他说的话去办。”婉君在慢慢回想。“像那个‘十从十不从’的条例,可不就他想出来的吗?”猛然间想到了周世显为朝廷所做最重要的一件事,婉君笑着问太后,显得更加得意洋洋。
  皇太后频频点头:“那件事我知道。”她若有所思起来,她深知自己也是在看到了那“十从十不从”的章程后,才开始注意到周世显的。
  好半天,皇太后都没有作声,悄悄地皱了皱眉头,她轻轻走到婉君的背后:“婉儿,咱家想为你跟周世显主婚。你瞧好是不好啊?”问了片刻,试探了许久,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初衷,且一语惊四方;不但站立在一旁的婉君立时有些六神无主,一直躲藏在暗处偷听着一切的长平听到“主婚”二字,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又气又急!气的是,虽然自己到此的目的并不是来找寻当年的驸马,但她深知,自己的心中,又何曾真正忘记过周世显呢?可是那天中秋之夜,当她摸上高高的宫墙,第一眼看到的是周世显与眼前这个蛮帮女子一同观灯赏月,一同观玩烟花,一同眉开眼笑!今天潜入皇太后的寝宫,听来的第一桩消息,竟然是满清的格格与皇太后在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夸赞着自己的驸马;急的是,主婚?满清的皇太后亲自为格格与世显主婚,这意味着什么?长平的心犹如被油炸火煎般地疼痛起来,但此刻却不敢轻举妄动、迈出身边足以遮挡住自己身影的床栏板半步。
  “太后……”听完了皇太后这句话以后,显然婉君也丝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刚才还神采飞扬、口若悬河的她,顿时变得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皇太后重新坐定:“这事我想过。周世显虽然是前朝的驸马,可是我听宫里的老宫人说,李自成闯宫的那一天,他才跟长平公主成婚,婚礼还没完成就遭了大难!所以,说是驸马,其实是有名无实。”她先为“主婚”找到了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婉君慢慢走近皇太后:“我……他……”她也不明白,此时自己究竟是羞涩?还是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与燥动?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就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感觉难以启齿,又似万块巨石压在自己的唇边。
  “他是二头婚,有辱咱们黄花闺女吗?”皇太后见婉君迟迟没有表态,便狠狠地将了她一军!
  婉君慌忙连连摆手:“不,不,我没这个意思!”的确,这怎么可能会成为她不愿嫁给周世显的理由?
  皇太后这才满意,她微笑的点着头:“那就好。婚姻是咱们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最要紧的是自个儿喜欢,两人合祷。如果只图一时的虚名、礼数,嫁给一个自己不中意的人,这一辈子都会受苦!到那个时候后悔就晚了!”她看似语重心长地告诫着婉君。
  “太后说的对。”听到皇太后这般为自己的婚事操心、主持,处处都料想得如此周到、细致,婉君不禁又喜上心头;她低头偷笑着,心中早已是欣喜若狂。
  “你娘去世的早,你的事我做得了主。如果你愿意,赶明儿个我就派人,挑个好日子筹备婚事。”见婉君也乐意,皇太后放心大胆地往前又进了一步。
  孰料到皇太后为婉君与周世显的“主婚”是早有准备,此番她在寝宫内对婉君的明示也是预谋已久。这几句话直听得暗处的长平悲痛不已,好似一把利刃在自己心头,一点点向深处刺去!痛得她无法呼吸,痉挛不止!
  站在外面的婉君恰恰相反,听到皇太后这么快就要为自己与周世显主婚,连忙跪地行礼:“谢太后赐婚大恩,孩儿叩谢太后!”她已是心花怒放。
  皇太后这才放心的点头。
  “可是……”哪知婉君站起身后,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咧着嘴、皱起眉,一副万般为难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皇太后不解地问。
  “这也得问问他的意思啊!”原来婉君在高兴之余,回过神来,突然想起虽然自己在心中暗恋周世显已非一朝一日,但却从不了解他本人对自己的意思;心中既暗暗喜欢,又不好说出口,见周世显对自己不愠不火,但也从未因自己的爱慕之情表示过反对。她反覆揣摩,思来想去,却总是没有答案,不免感到有些担心。
  暗处的长平已经有些快支撑不住了。
  皇太后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说周世显啊?他有什么不乐意的?咱们格格可是皇族里头最顶尖的!多少王孙公子她都看不上,能看上他,是他三世的福分。再说他正当年,哪有看上漂亮的姑娘不心痒的?这事就这么着,我为你们主婚。”她几句话说得振振有词,显出一副胸有成
竹的模样。
  皇太后的一番甜言蜜语,直说得刚刚心中还有几分担忧的婉君,顿时将仅存的一点疑虑抛到了九霄云外,她重新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她的眼光深处,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着大红的喜服,在空前盛大的婚礼上……身边端坐的,就是她早已暗恋已久的心上人——周世显。
  此刻躲藏在暗处的长平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了!她感到自己的血都在沸腾,都在燃烧!又像是千万根针刺进骨髓,痛得她没有了知觉。她已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脚,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马上要炸开!她不想再听到这里的人说出一个字,她不愿在这寝宫里多停留一秒钟!
  长平飞快地从栏板后面转身,没有一个人看到,她像一束光闪出门去,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人?有刺客!快追!”只有婉君的护卫发觉门帘有些声响,赶忙带人追上去。房内的婉君连忙挡在皇太后的身前,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一直躲藏在房内、窃听着她们谈话的来者是谁?
  顺着皇宫的外殿墙,她奋力地奔跑着,身后的清兵在穷追不舍!总算万幸,身为前朝的公主,凭藉着自己对紫禁城里布局的了若指掌,在护城河边,长平趁着夜色顺利躲过了追杀。
~第十一集(上)完~ 第十一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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