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下)
盗龙脉闯宫遭情变 恨逼婚奈何愁断肠
作者:叶来香/台词记录:友情8次方/校对、配图:jiamin

  次日,京城内。
  一身官服的袁宝伦与钱师爷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耀武扬威;他们迈着四方步,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随身的一群亲兵为了开
路,正在野蛮地驱赶着当街叫卖的百姓。一通乱踢乱打下去,只一会儿工夫,刚刚还繁荣平和的街面,顿时变得乌烟瘴气,一片狼籍。百姓们纷纷四处逃散,惟恐不及地躲避着即将到来的一对瘟神。
  “对这种勾结异党的刁民,就要杀一儆百,不能姑息!”袁宝伦边走边对身后的钱师爷指手画脚地说。
  钱师爷连忙伸出大拇指:“侯爷说的对!不这样怎么查出进宫的刺客来?”他小心翼翼地阿谀奉承道。
  袁宝伦的眼中闪着恶毒的凶光:“竟然连皇太后也敢刺杀,真是反了!”
  钱师爷突然转一转眼珠:“侯爷,近来朝里的汉官,对侯爷颇有微辞。”
  “他们说什么?”听到有人对自己不满,袁宝伦猛然站住脚,焦急地问道。
  钱师爷一字一顿,歹毒的声音透进每个字:“说您是,‘三朝元老,朝朝得势’!”
  袁宝伦瞪大了双眼,那神色恨不得将说他的人一口吞掉:“什
么?!这是谁说的?”他边想边问。见自己平生最卑劣的行径被戳穿,他不由得恼羞成怒。
  钱师爷连忙打铁趁热:“下官寻思,是出自于那些妒嫉侯爷的人,也不排除周世显对侯爷怀恨在心,背后煽动!”他毫无根据,信口开河的随意污蔑挑拨;原来他的真正动机,就是要袁宝伦找到要对付的方向,将矛头牢牢对准周世显!
  袁宝伦的目光已变得恐怖骇人,他冷笑一声:“周世显未免高兴得太早了!我早晚要……”他极不情愿地打住舌尖,恨不得将自己的牙齿全部咬碎。
  钱师爷连忙阻止暴怒中的袁宝伦:“侯爷,不必生气。依小人看,这倒是一件好事。”转眼之间,他的一条毒计又上心头。
  直听得袁宝伦一头雾水:“好事?”他满眼迷惑地看着钱师爷。
  钱师爷连忙献计:“现在侯爷受摄王爷赏识,坐镇于京都卫戌,不是正好趁平息乱党的机会,铲除异己?等把那些碍眼的都杀了、关了,再来对付周世显,那就容易多了!”原来他是要先将那些为满清做事的汉族忠臣良将全部铲除;不论是谁,只要是对自己心存不满、颇有微词,一概不留,全部都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而所做的这一切,竟都是为了孤立周世显,从而最后一举除掉周世显,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听完钱师爷的这一番话,袁宝伦又重新得意忘形起来:“这个主意不错!说干就干,马上就动手。”他狂笑了几声,迫不及待的下定了决心。
  钱师爷连忙在后面小跑了几步:“名单我都替侯爷准备好了。”原来他早就替袁宝伦预谋已久!
  狡猾的袁宝伦此时却留了个心眼:“先从四品以下的下手,不要惊动太大。”钱师爷连连点头赞许。
  街面上,袁宝伦手下凶悍的清兵继续在驱赶着行人、商贩。一些来不及躲避的可怜百姓被肆意推搡、踢打。一个卖字画的摊位被掀了个底朝天,所有的珍贵字画都被糟蹋得面目全非。摆摊的是一对父女,二人见所有的字画都被清兵毁坏,大气也不敢出,只好飞快地收拾东西,准备赶快离去;偏偏此时,袁宝伦与钱师爷恰好走到了跟前。
  看到街上的行人都像躲避瘟疫一般地匆忙离去,袁宝伦再次得意地大笑起来,与此同时,钱师爷的眼睛却死死地盯住了蹲在地上收拾字画的那位中年男子。
  “他原来是太尉府的护卫长。”钱师爷打量了半天,又思忖了片刻,终于认出了那位中年男子的身份。
  一句话说得袁宝伦吃惊不已,他急忙转过头仔细端详:“你不会看错吧?”他有些不相信钱师爷。
  钱师爷对袁宝伦的疑问回答道:“不会。再说抓错了也不怕,死一个老百姓,如同死一只蚂蚁;如果抓对,不是等于给周世显迎头一棒
吗?”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视百姓的生命如草芥,为了能够讨到主人的欢心,为了能够尽快的置周世显于死地,他早已挖空了脑袋,费尽了心机。
  直说得袁宝伦连连点头:“好,那咱们给他定个什么罪?”原来在他看来,只要是想害死的人,罪名是可以随便安置的。
  蹲在一旁的男子偷偷瞄了一眼袁宝伦,预感大难将至,尽快收拾着地上的字画。
  钱师爷已经泯灭人性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呢?”随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那声音叫人觉得阴森森的,恐怖骇人。“来人哪,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猛然间,钱师爷突然朝清兵大喊。
  只眨眼的片刻,几个如同恶狼似的清兵扑上来,像抓小鸡一般扭住了中年男子的胳膊。
  “你们为什么抓我?侯爷,我犯了什么法?”被抓的周府护卫挣扎着问道。
  “你勾结叛党,妄想反清复明,颠覆大清朝!”只一句话,袁宝伦的钱师爷就信口雌黄地捏造出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
  周府护卫一脸无辜,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冤枉,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小人规规矩矩的做事,如今正庆幸能够天下太平,安居乐业,哪里敢违抗朝廷!侯爷,您得明查呀!侯爷……”被清兵扭住动弹不得的中年男子,用尽所有的力气在挣扎。他扭头看着袁宝伦,眼中满是期盼。
  袁宝伦站着未动,他的话字字透出杀气:“哼!大胆刁民,还敢顶嘴反辩,罪加一等!来人,把他拉出去,当街斩首示众!”在他的眼里,平民百姓的生命是分文不值的,他只需一句话,便能轻易夺走那无辜男子的性命!
  “冤枉啊,侯爷,冤枉啊!冤枉……”被清兵渐渐拖远的周府护卫还在申辩着,哭喊着,但却无济于事……
  在储秀宫与皇太后共同“生活”的两天结束了。这天中午,婉君满面春风回到了勤王府。一想起皇太后这次竟然会主动提出要为自己与周世显主婚作媒,
婉君就感到浑身振奋,激动不已!
  听到进门的脚步声,喇叭姑飞速从屋内冲到客厅,好似久别重逢:“格格回来了……”她显得欣喜若狂,一把扯住婉君的衣袖,从上到下将婉君仔仔细细的看了个够。虽为主仆,二人多年来却一直如姐妹般的亲密,从未分开过。如今,小别两天,喇叭姑已觉如同半年一样的难耐。
  “干什么大喊大叫的!”婉君被她吓了一跳,假意责备起来。
  喇叭姑故意哭丧着脸:“你这两天去伺候太后,可把我想死了!”她开始冲婉君撒娇。
  婉君不屑的一笑:“我才走了两天你就急成这样子,我要是嫁……”也许是被喇叭姑闹昏了头,也许是过于洋洋得意,婉君一不
留神竟然说漏了嘴,她赶紧止住舌头!
  “嫁?”喇叭姑眼珠一转,她还是听出了话音。
  喇叭姑的一脸坏相,趁势逼问:“嫁给谁呀?往哪儿嫁呀?”看出婉君已内心慌乱,六神无主,她越发的不依不饶。
  知道自己说溜了嘴,又被耳灵的喇叭姑一下听了出来,婉君的脸顿时红了。
  答不上喇叭姑的话,婉君有些气恼:“死丫头,别多嘴多舌的!”她亲昵的骂道。避开喇叭姑的目光,她低头不语。
  喇叭姑噘起了嘴:“又不是我先说的。”转过头强忍住笑,露出一脸的无辜。
  婉君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得作罢。“周先生人呢?”环顾四周,这才发觉丝毫没有周世显的人影。
  喇叭姑故意愁眉苦
脸:“格格,您刚回来水也没喝一口,坐都还没坐呢!”见婉君不顾疲惫,如此挂念周世显,她有些不高兴了。“就急着找那姓周的!”狠狠地白了婉君一眼,她又耍起了小脾气。
  “我不过是问问嘛!”婉君有些心神不宁。
  喇叭姑哪里肯甘休:“我猜呀,好事近了!”她站在原地故意扭扭捏捏,阴阳怪气。
  婉君被逼得无路可走,哭笑不得:“别再耍嘴!看我不打你!”她扬起巴掌,假意要落下,直吓得喇叭姑赶快一缩身。“快告诉我,他人在哪里?我有事要跟他说。”收回没有落下的手,婉君一本正经地询问起喇叭姑。现在她无心逗嘴,最要紧的是赶快将皇太后要予以赐婚之事告知周世显;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她想到二人应先好好谈谈。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我怎么知道?他最近进进出出的,可忙着呢!”喇叭姑只好如实回答。
  听喇叭姑这么一说,婉君顿时觉得有些不安:“出了什么事吗?”她急忙问道。
  荒凉的野岭里,周世显与周朴将被袁宝伦随意杀害的无辜周府护卫葬于荒山上。随即,二人默默向着天空,抛洒如同彩蝶飞舞般的纸钱。周世显手持燃香,在坟前祭拜。将手中的香烛插入坟边的土中,伤痛的心中,血泪早已化作了仇恨。
  “李泗哥,你死得太冤枉,也太惨了!”望着这刚刚堆砌的土坟,周世显喃喃自语。
  周朴的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袁宝伦是什么狗官,竟敢随便杀人!还有王法吗?”他觉得自己恨不得将袁宝伦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即刻撕成碎片!
  周世显摇摇头:“这件事一定是走漏了消息。”他此时也不清楚,为什么袁宝伦会认出周府护卫来。
  “我们告他去。”周朴向他提议。
  周世显的头脑却异常的清醒:“他拿的是摄政王的旨令,我们轻易告不下来的。”他思量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朴的脸上顿时挂满了绝望:“那李大哥这次就冤死不成吗?”他长叹一声:“那些朝廷的官,也以叛党罪名抓进大牢了。公子,你可得想个办法,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我们也都没命了。”二人默默无语,共同忍受着内心的煎熬。
  听到周朴的话,周世显的眼圈已变得通红,他的眼泪早已忍不住,轻轻地渗出。周朴的话他何尝不明白,不清楚?可是眼下,多尔衮当政,袁宝伦深得摄政王的宠信,有恃无恐,无法无天。不要说是平民百姓,就连朝中的官吏,只要是他想要除掉的,也都是在劫难逃,插翅难飞!袁宝伦最终的矛头必定直指他来,是再明确不过的了!周世显心中怎能毫不知晓!可是眼下,他又能有什么良策可施呢?想到这里,他只好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宫内。
  一日,摄政王多尔衮听到了皇太后在寝宫内遇袭,特地前来探望。
  “你没事吧?”多尔衮一进门便焦急地询问着。
  皇太后略一摇头:“没事。奇怪,刺客怎么会混进宫来了?”她很是不解。
  多尔衮重重地叹了一声:“我已经把京城全都戒严了!只准进不准出,非把刺客给我找出来不可!那天晚上一听说把我吓了一跳!你要是真受了伤,我可怎么好呢?”他看上去仍有些心有余悸。
  皇太后却是一脸的不屑:“没事,没事!咱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哪会让刺客给吓着?”她白了多尔衮一眼,有些故作轻松。
  多尔衮这才放心的走到旁边坐下:“说得就是。内侍们都说:‘别看太后平时金枝玉叶似的,一遇到事真是镇定得像个将军!’”他陪着笑脸,吹捧着皇太后。
  可是皇太后却没有因为他的话飘飘然起来:“得了,你别净挑好听的说。”她一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我说的都是真的。”多尔衮一脸的无辜。
  皇太后没有理会他,而是转了个话题:“我听说你藉着清查刺客的事,在城里抓了不少的人,还有朝官?”
  看来袁宝伦藉着为皇太后清查刺客,又大打摄政王的名义,为虎作伥!他为了清除异己,随意残害百姓、朝官,早已是无法无天!一时间,京城中腥风血雨,人人自危,现在就连皇宫中的太后也惊动了。
  多尔衮咽了一下口水,停顿了片刻:“你又是听勤王爷说的?”他瞪着皇太后,声音里充斥着不满。
  皇太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丝毫没有让步:“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是不是有这回事?”她追问着多尔衮。
  多尔衮被问得没有了办法:“也不过是藉这个机会清一清内患,没什么不好嘛!”他忙不迭的为自己辩解,低下头避开皇太后的眼光。
  皇太后轻哼一声,站起身:“你呀,就由着那个袁宝伦去瞎搞,要是出事了就晚了!老百姓就怕乱,这么一闹,人心又要不稳了!”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多尔衮见太后不悦,只好也站起身:“那你说该怎么办呢?”他显得很委曲,一脸的无奈。
  “这周世显是个难得的人才,正好勤王爷的婉儿对他有意,我看不如就由我出面成全这婚事。”
  皇太后终于向多尔衮说出了她的“拉郎配”计谋。
  “又要弄些婆婆妈妈的事?”哪知一向直来直去、粗鲁蛮横的多尔衮,对太后的计谋根本不屑一顾。
  “你呀,除了会打仗,你还懂什么?这么大个国,咱们又是异族,如果人心不稳,早晚咱们又得回关外去!”
  皇太后狠狠地训斥起多尔衮。她的心境,她
的城府,比起一向以为靠纵横驰骋的满清骑兵、凶狠蛮横的强权统治就可以征服一切的摄政王来,不知道要深沉多少倍。
  “那么你说,弄这么段婚事就能稳住人心啦?”听了皇太后的话,多尔衮仍是半信半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皇太后慢慢地解释:“周世显不是平民百姓,他是前朝的驸马。如果他娶了咱们的格格,倒不成了大清的人了吗?这影响有多大啊!”
  原来她是想藉由周世显的前朝驸马身份,配之以迎娶满清的婉君格格,将周世显由明朝驸马摇身一变,成为大清的驸马!既能继续利用周世显的治国安民的才能,又可以藉此笼络、安定民心,还可以缓和时下京城里的紧张气氛,正可谓一箭三雕!
  听完皇太后的分析解释,多尔衮低头沉思起来:“你别忘了满汉不通婚!”他猛然大叫起来。
  皇太后毫不慌乱,微微一笑:“这我早就想好了,只要稍微变通一下就行了。”她好似成竹在胸。显然,足智多谋的皇太后已将所有的事情都思量周全。
  “怎么个变通法?”多尔衮连忙追问。
  “满汉不通婚,改在三年一选的秀女身上,让他们不能与汉人通婚,这不就成了吗?这事我已经跟勤王爷说过了,他挺高兴的。”
  这个被生硬成性的多尔衮觉得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办法的难题,竟被老谋深算的皇太后略施小计就化解掉了。
  一听皇太后已于自己之前先和罗克勤商量好了婚配之事,一向骄横的多尔衮又露出不满的神情:“他当然高兴了!他喜欢这个周世显。你的主意可真多,要是这样,还要我这个摄政王干什么?”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酸楚的声音中透着不满。
  见多尔衮有些不悦,皇太后连忙哄他宽心:“这还不是为了咱们大清的江山吗?”她走到多尔衮的身旁坐下来:“好了!这主意我已经定了。你赶紧去拟个告示,就给我张贴在四城最显眼的地方;宣告由我主婚,赐周世显与婉儿成婚。”她下定决心的指使着多尔衮。
  “干嘛这么急?”多尔衮略微有些吃惊。
  皇太后只好解释道:“这个告示一贴出来,城里的恐怖气氛一定会消去一半的。”原来她还别有用意。
  听完皇太后这句话,多尔衮只好自叹不如:“还是你们女人心机多。”他一把抓住皇太后戴满珠宝玉石的手腕,放声大笑起来。
  皇太后转头一撇嘴:“快去嘛!”她再次催促道。
  可是多尔衮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站起身绕到皇太后的一边:“再多待一会儿嘛!”
他一把搂住端坐在椅子上的皇太后就要调情。
  皇太后急忙站起身阻止,拦住就要上前的多尔衮:“办正事要紧!好了……去吧……快去!”她几次将多尔衮就要搂住自己的胳膊推掉,随即将他往门外推去。
  见皇太后不依,多尔衮只好作罢:“好……圣母皇太后。”他一脸无奈的苦笑着离去。
  次日,在各大街头闹市,清兵突然张贴出皇太后的懿旨,斗大的漆墨清清楚楚的写道:“皇太后宣诏:罗克勤亲王之女婉君格格,许配给周世显,择吉日完婚,特宣告天下。”
  待张贴告示的清兵一离开,街面上的百姓立刻一拥而上,将告示栏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纷纷在那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在人群中,人们丝毫也没有注意到一位素装打扮的女子,正是刚刚从皇宫内逃奔出来、还未混出城去的长平公主!
  见告示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满清皇太后要将婉君格格许配给前朝的驸马周世显,看告示的人们炸开了锅,长平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悲痛欲绝。
  “皇上要给明朝的驸马赐婚,真是千古奇闻,许配的还是皇亲格格!”
  “现在这小子又娶了一位皇亲国戚的格格,这不又成了驸马爷了吗?”
  “听说这位周世显人长得不但潇洒有型,聪明绝顶,肚子里又有文章,要不然怎么被朝廷看中了!”
  “明朝的驸马要娶清朝的格格,奇特,真是奇特!”
  “真是‘天作之合’呀!”
  听到紧挨着自己身边的两名不知情的百姓相互在议论,长平摇晃了几下,她险些昏厥过去。自己当晚在皇宫内所听到婉君与皇太后的对话,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满清如此急迫将格格与世显完婚,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关键是,如果不是世显也中意、甘愿与那位满清的格格成婚,又何至于此呢?世显难道真的已将自己抛弃了吗?当年含樟树下的誓盟早已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吗?眼中又浮现出那天中秋月夜,也是自己亲眼看到,就在那皇宫的长廊边,世显与满清的格格亲密无间的在一起;他们在一起赏月,在一起心满意足的看烟花!这种种的迹象,现在不都如明镜般摆在了眼前吗?长平心中那仅存的一点奢望,也在急剧的消失。她不愿再抬头看那告示一眼,急匆匆转身、低头快步离去。
  仿佛是上天有意作弄人,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的阴差阳错,就在长平从告示栏走开的那一刹那,周世显也恰好来到了告示前。但他丝
毫也没有注意到刚刚离去不久的长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被那告示上醒目的大字所吸引!婉君格格与周世显?择日完婚?触目惊心的婚配告示,将周世显惊得目瞪口呆!
  离开告示栏的狭窄街面上,长平几乎晕倒在地!她强忍住内心的悲痛,跌跌撞撞地行走着,尽量使自己不至于倒在地上。身后不远处,内心早已呈麻痹状态的周世显也是神情呆滞,面色苍白的低头前行。前后只差几步,二人却始终未曾发觉对方的存在!在一街口处,二人最终无意间分道扬镳……
  罗克勤王府。
  客厅内,罗克勤正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边饮茶边静静地看书。
  “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世显突
然急急火火地冲进来便问,他甚至忘记了给勤王爷行礼。
  罗克勤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有些不明就理:“什么怎么回事?”他合上书放在桌上问道。
  周世显火烧火燎地问道:“城内四处贴出皇榜,说皇太后要为格格与我主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突如其来的婚配告示,让丝毫也不知情的他急火攻心,显得又气又急。
  哪知罗克勤毫不惊讶,显得若无其事一般:“原来是这回事啊。我本来想要告诉你的,没想到皇榜这么快就贴出来了。皇太后她是为了成其美事,太急了一点,太急了一点。”说罢,罗克勤竟然低头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对于太后要为周世显及婉君格格主婚一事,他早已是心知肚明。
  看到罗克勤的态度不是惊讶反倒是喜笑颜开,周世显更加的焦急:“皇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将自己的眉间皱成了一团。
  罗克勤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并没有马上回答:“周先生,你自从进了本王爷府之后,本王爷对你怎么样?”他反问着。
  “恩重如山。”
  “格格呢?”
  “情同兄妹。”
  两问两答,周世显还是没能明白罗克勤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听完周世显的回答,罗克勤站起身:“这就对了嘛!既然你对我们王爷府,对我对我们格格都没有恶感,那我们两家变成一家不是正好吗?”他如此这般,煞有介事的向周世显解释着婚配的缘由。
  一番话直说得周世显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可……”不错,罗克勤王府从王爷到格格,上上下下对自己都是亲如一家人,可是,这就可以成为如今先斩后奏的婚配理由吗?周世显觉得自己的舌头就像打了结似的难受。
  见周世显吞吞吐吐答不上自己的话,罗克勤笑着摆手止住他:“好了……让我告诉你究竟是为什么。我们上一次跟太后在天香楼赏月的时候,皇太后就发
现了,你是一个文才并茂、智慧过人的人;而且皇太后这个人,是最重德重才的,她当时非常的喜欢你,就告诉我,要把我的女儿婉儿许配给你。这不是皇恩浩荡,好事天成吗?”一口气说穿了婚配的理由,站在客厅中央的罗克勤欣喜之余,摇头晃脑地觉得回味无穷。
  周世显恍然大悟,就好比被铅块堵住了咽喉一般:“可……我……我的身世……”说到一半,他突然无语凝噎。
  此时的周世显真是后悔莫及,他怎会想到中秋夜在皇宫内的天香楼赏月,竟然是皇太后早已设计安排好的一次试探!慌乱之中,他无奈再一次提醒罗克勤,毕竟,虽住在勤王府中,可是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前朝的驸马!
  哪里知道罗克勤仍旧是一脸的不在乎:“周先生,太后对你的身世都知道了。”他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
  “那我是大明朝的驸马,她也该知道了吧?”周世显觉得自己已经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罗克勤似乎已经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了:“当然知道了!就是因为你是大明的驸马,所以太后才会出面主婚!要是你是个平常人,朝廷管这闲事干什么呢?这是千古难逢的好机会,真是太好了!”说到这里,罗克勤
已经是手舞足蹈,高兴得不知所措了!“对了,周先生,你们两个成婚的吉时吉日,我们已经选定了,就在下个月十号。”他的脸上顿时透出诡异的笑容。
  一听到竟然连与婉君格格婚配的日子都已定下,周世显只吓得面如死灰,不由得往后倒退了几步:“什么?!”他哭丧着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罗克勤丝毫没有看出周世显沮丧焦急的神情,以为他只是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那是个黄道吉日,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准备准备。”
他欣慰地吁了一口气:“太好了!看着我女儿,要嫁给一个如意郎君,这下我的心也踏实了。周先生,准备当你的新郎官吧!”他尽情地大笑起来,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一旁的周世显看到罗克勤如此喜笑颜开,愈发感觉心乱如麻:“不行,这不行!”他突然走到一边大喊起来。
  “怎么不行?”正在陶醉中的罗克勤被吓了一跳。
  周世显沉思片刻:“我是结过婚的人。”他终于又想出了一个推托的理由。
  罗克勤仍旧将手一摊:“周先生,这个都知道嘛;你跟长平公主大婚的那一天,正好是李闯王逼宫,虽然你是大明的驸马,但是有名无实啊!这不碍事嘛!”他轻描淡写的就又将周世显好不容易想出的理由化解。
  “可是我是前朝驸马,再说我是明朝的后裔,这恐怕会委屈格格!”思来想去,周世显说出了一句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罗克勤仍旧是不为所动:“周先生,你想的太多了!”他犹豫了片刻,眨了眨眼睛,腼腆道:“说一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婉儿她一早就看上你,我这个做阿玛的,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要知道,男女之间最重要的,就是要互爱互谅,这样才能够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我这个做阿玛的看到了,也会非常的欢喜。”说到这里,罗克勤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周世显急得跺脚:“不行的!”他一步跨到罗克勤的跟前:“长平她还……”半句话一出口,周世显猛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慌乱之中,差点说出长平还没有死!他急忙将舌头缩了回去。
  听到周世显提到长平,罗克勤有些不理解:“长平?”思忖片刻,他恍然大悟:“对了,你是说长平公主是不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婉儿跟我说,她亲眼看见你在她的墓地上祭拜。”罗克勤突然用疑惑的眼神紧紧盯住身旁、早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周世显。
  一听到罗克勤提到长平的假坟,周世显连忙将话头接了过去:“是啊,就是啊!我要守坟啊!”想到守坟可以作为一个顺水推舟的理由,周世显的眼中满是企盼。
  木讷的罗克勤始终也没能明白周世显的真正用意,他反而更加坚定地瞪大了双眼:“对呀,我知道,你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周先生,过去的事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不能因为过去的事情而影响到你终生嘛!”周世显的理由一个又一个地提出,却又被罗克勤一个又一个地轻松否决掉。“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事都不要想,也不要为我们王爷府的事去忙。我会告诉总管,给你几个人听你使唤,好好准备当你的新郎官吧!”
  见自己丝毫也不能说服罗克勤取消婚约,周世显已经快要急得哭出声来:“不行啊!”他的脸已经由于极度地焦急而变得有些扭曲。
  “又怎么不行啦?”罗克勤弯下腰,紧锁住眉头盯住周世显。他实在想不通,将自己最心爱的婉君格格许配给文采出众、一表人才的前朝驸马周世显,为什么在他与皇太后看来有着如此良缘契机、堪称天作之合的一桩旷世美满婚姻,却被眼前的周世显以一个又一个不是原因的原因百般推托呢?
  此时周世显的大脑也在急剧的思索:“满汉不能通婚!”猛然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看似最恰当的理由,这是他能否成功拒绝掉这次婚配最终的一个理由了。说完这句话,他瞪圆了双眼,目光中闪烁着心中所有的期盼!
  “对呀,是呀!朝廷是有这个规矩,”听到罗克勤这么说,周世显兴奋的心快要跳出胸膛。
“可那指的是特殊的情况。是这样的,在我们八旗里的格格,到了一定的年龄以后,这皇上要选秀女,选中的入宫,选不中的自由通婚。再说呢,周先生,皇上现在才十几岁大,选秀女跟婉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必担心,不碍事、不碍事。”罗克勤轻松地解释着,重新坐定在椅子上,而周世显正一步一步走进最后一个皇太后早已设计好的圈套中。
  “不行,我实在不行!”此时的周世显已经彻底明白了满清的计策,他觉得自己彻底地绝望了。
  “周世显!”刚刚还一直温文和气、好言
好语地向周世显一一解释缘由的罗克勤突然暴怒了!“你怎么东一个不行西一个不行?!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想要我的格格是不是?”听了半天周世显的拒绝与推辞,这才明白了他是打心中不愿接受这次婚配;此时的罗克勤已是怒火中烧了!他大声朝周世显怒吼着、质问着,他满眼喷火,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的肌肉已经全部扭曲了。
  该如何回答呢?周世显真的是哑巴吃黄莲,有苦无处诉,他只得忍住悲愤的心情再次面对罗克勤:“王爷,格格冰雪聪明,心地善良,能文能武,谁能够娶格格为妻,这是夫复何求。可我,我……我实在不行啊!我恳求王爷上请皇太后,就说周世显感恩载德,皇恩浩荡,可是成婚之事,万万不可行!”说完这句话,他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胸中,不敢再看罗克勤一眼。
  罗克勤猛地从椅子上跳起,声音大的几乎可以颤动屋顶:“说了半天,你就是不想成婚是不是?我告诉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因为这是皇后的懿旨,违抗的话就是抗旨!”他的话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怒视着眼前的周世显,看样子,如果再听到一个“不行”,大有一口将他吞下之势。
  周世显的话也是异常的坚决:“王爷,我恳求你宽宏大量,请体谅周世显有难言之隐。”他又是抱拳又是作揖,苦苦地哀求。
  罗克勤却已经听不进他半个字了:“难言之隐!?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女儿婉儿很丑了?”他高声质问着周世显,一句话将他逼进了末路。
  周世显已经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不,不,不,此事绝对与格格无关。”他觉得自己此时就是有两张嘴也无法说清楚拒婚的理由。
  “不要说了!”已被怒气冲破了肺的罗克勤一挥手,厌烦地打断周世显的话:“你们俩的婚事就这么定了,谁也更改不了!”他抬手指着周世显的眼睛:“我还要告诉你,你的这种情绪,不能让婉儿知道,因为婉儿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出了什么差错,唯你是问!”罗克勤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他的话字字透着霸道、凶狠!他重重地转身离去。
  “王爷!”已快急得昏死过去的周世显在身后大喊。
  “不要叫我王爷!”只听到罗克勤抛下这句冷冰冰的话,转眼便消失了身影。
  “这可怎么办呢?”偌大的客厅里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周世显在自言自语道。看来,婚配是满清早已预谋设计好的圈套,自己如今已经被牢牢
的勒紧了脖子、掐住了喉咙,丝毫也不能动弹!答应?屈服?怎么可能?那一直在苦苦等待的长平怎么办?难道自己当真要毁掉当年含樟树下同生共死的誓言?真的要沦落为那不仁不义、见异思迁的负心郎?而更重要的是,今后天下所有的人将会如何评说自己?难道真的要做那忘记了尊严与身份,去趋炎附势、攀附新朝而求取荣华富贵、获得锦衣美食的厚颜无耻之徒吗?他不敢再想下去……
  夜幕降临了,周世显将周朴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商量对策。突如其来的婚配,又百般推辞不掉,周世显急得来回在房中踱步,该如何是好呢?婚期越来越近
了!周世显只觉得口中发干,心中急得火烧火燎,他感觉自己如坐针毡;少顷,他一掌狠狠地拍向桌子上的书籍。
  想到自己多年以来,为了天下黎民百姓的太平安宁,频频为满清出谋献策;如今,得到的却是皇太后与罗克勤不由分说地向自己逼婚!他又气又恨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一直站立一旁的周朴连忙几个健步冲到周世显跟前,他慌忙拦住已经气得发了疯的主人:“公子,你可不能出去!”说着话的同时,周朴机警地朝门外看了一眼:“外面还有人守着!”他悄悄地提醒着周世显。
  原来自从周世显流露出对此次婚配的不满情绪以后,罗克勤就在他的门房外安置了专人把守,严禁周世显私自外出,生生地将他软禁起来。
  看到自己确实无机会离开,周世显只得不甘心的回到屋内。
  “周先生,周先生!”
  听到有人叫自己,周世显连忙向门外望去;原来是勤王府的大总管带着两个裁缝模样的人走进来。
  管家满脸堆笑:“他们是裁缝,特别来给您量身,定做大婚的礼服的。”一听到连大婚的礼服都要马上量制,周世显再次将心弦绷紧,不知所措。“来,拿过来!”从裁缝手里接过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管家笑嘻嘻地捧给周世显挑选:“您看这些衣料,您看究竟是杭缎好呢?还是川缎好?还是织锦缎?您选一选嘛!”他讨好似的凑到周世显的跟前。
  听着管家催促的声音,周世显恨不得马上将这堆大婚礼服的备选绸缎掀翻在地,将管家与裁缝像赶苍蝇一般轰出门去!刚要发作,忽见周朴阻止的眼神,只好再次强忍住即将喷泻而出的怒火。
  “都可以啦!”被缠得实在没有办法,周世显看也没有看管家一眼,随意敷衍了一句。
  管家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周世显的厌烦,他转身将手中的绸缎交给了周朴,依旧在周世显身后喋喋不休:“那怎么可以呢?行大礼的那一天,皇太后、摄政王爷都要来观礼的,这礼服绝对马虎不得的!”转过头又唤过裁缝:“好好量!”他叮嘱道。
  两个缝制婚礼礼服的裁缝走到周世显的跟前,一前一后量起他身材的尺寸,弄得周世显感觉自己浑身像有着许多蚂蚁在叮咬,痛痒难当。
  “您一向都是穿明服的,不过现在您是我们大清的驸马爷,应该是穿清装才对!”趁裁缝为周世显量身的时候,管家还在一旁陪着笑脸。
  “什么?穿清装?”听到管家无意中透露的话,周世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当然了。”管家脱口而出。猛然,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他有些结结巴巴起来:“不过我想您要是梳上辫子,穿上我们大清的皇马褂,再加上大红顶子大花翎,那您一定比现在更好看!”他漫无边际地吹捧起来,直说得周世显紧缩眉头,渐渐地陷入沉思。
  见周世显对自己的话丝毫没有一点兴奋的反应,管家只好对着周朴有一搭没一搭地扯起来:“我真是没想到,我会建那么大一件功劳。”“是呀!”周朴敷衍道。管家回过头来又让周世显忆苦思甜:“您还记得吗?当初你在难民堆里,我把你带到王府里头来,没想到你现在竟成了我们格格的额驸了!真是想不到,想不到!”他已乐得手舞足蹈,又低头往下看:“对了,这靴子,朝靴,也要特别的。”他忙不迭地叮嘱着裁缝。
  此时的周世显那里还有心思量身材,管家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清楚;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皇太后赐婚?迫在眉睫的婚配日期,竟然还要自己穿清装?阴谋!天大的阴谋!
  “是,大总管,量好了。”裁缝已收起量身尺,向管家禀报。
  “好……回去赶快的做。下个月初十,没有几天了。”管家再一次地催促着。
  裁缝赶忙连连答应。
  管家又回转过头:“待会儿还会有人来,给你讲解我们大清的婚礼的礼数。”周世显心头又是一震,管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惊肉跳!他木然的眼光直射向管家,愣愣地望着他的脸,只盯得管家有些不自然:“我还要到前面去忙着呢。”说罢,管家急忙躲避着周世显的目光。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一进门就是笑脸相
陪,周到细致地请人为这位未来的额驸量制礼服,好处没有得来,却遭了一通冷脸相待!想到这,他瞪了周世显一眼,急忙带着裁缝匆匆离去。
  “慢走。”周朴在旁边为周世显打圆场,将那堆选材的绸缎交与裁缝,目送他们出门。
  等管家带人走远,周世显猛得上前一步将周朴拽到自己的跟前。
  周世显的声音透着激愤:“要穿清装,又要我行清礼,这分明是想利用我为朝廷抹光!这不行,不行!”此刻他早已感到心中又烦又躁,却又是无可奈何。
  “公子,你别着急嘛!”看到周世显被气的有些发抖,周朴连忙劝慰。
  少顷,冷静下来的周世显转过头,又显得镇定自若:“这大婚是有目的的。”他突然参透了皇太后的真正用意!
  周朴一脸狐疑:“您是说王爷和格格吗?”他有些不理解。
  周世显已经气得双目通红:“不,是满清朝廷跟皇太后,想利用这场大婚,达到他的目的!”他一语捅破这所谓“婚配”的真正含义。
  “他们想干什么呢?”周朴追问着。
  周世显回转过头:“当然不是伤害我。他们想要把我这个明朝驸马变成清朝额驸!一来可以感召天下人的心,二来可以使我死心塌地的为他们所用!”短短
的几句话,他就将满清与皇太后的阴险用心彻底戳穿,赤裸裸地揭示出来。
  “我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周世显感到自己的头马上就要炸开。他紧皱双眉,痛苦的思索着,徘徊着……
  次日清晨,喇叭姑兴高采烈地来到周世显居住的院落:“周朴,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说好了,今天格格、额驸一块去金袂祥看料子。怎么,你们家公子还不来?”见只有周朴一人独自魂不守舍的站在院中,却丝毫不见周世显的影子,她有些纳闷。
  原来是昨晚上婉君生拉硬拽,一定要与周世
显一起到京城最大的绸锻店——金袂祥挑选一些最优质的布料,权作婚礼当天的礼服之用。
  一句话问得周朴胆战心惊,他深知周世显此时正在房间里生着闷气:“来了,就来了!”胡乱地一指房门,他强装出笑容,敷衍着喇叭姑。
  见周世显还是连个人影都没露,喇叭姑撇起了嘴:“什么就来了?我看一定是你忘了跟他说了!”她狠狠白了周朴一眼,抬腿就要闯进周世显的卧室。
  周朴慌忙将喇叭姑拦在门口。
  “喇叭姑,你别进去。”周朴笑得很不自在:“我家公子还没起来呢。”知道周世显正在屋里赌气蒙头大睡,但这会儿也瞒不住了,他只好如实说出。
  喇叭姑被吓了一跳,她顿时将两眼瞪得溜圆:“这么晚了还不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周仆的话。
  “他昨晚睡得太晚了。”声怕喇叭姑再往屋里闯,周朴急忙搪塞。
  哪知喇叭姑顿时喜笑颜开:“这倒是真的。这几天我们格格也睡不着觉,每天晚上都要我陪她聊天。”说完她竟然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都聊些什么呢?”周朴假意装得很感兴趣,心中暗暗发慌。他想要尽量拖住喇叭姑,好为屋中的周世显多争取些穿衣服的时间。
  喇叭姑眉头一皱:“哎呀,都是三句不离本行啦!”她突然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什么以后应该要怎么过日子呀?什么白天要到哪去玩呀?还有晚上还在花园赏月呢!听了我都觉得挺美的。”说到这里,喇叭姑竟然自顾陶醉起来。
  原来自从皇太后要为婉君与周世显主婚的皇榜一贴出,婉君就好像掉进了蜜罐里!整天都喜不自禁,每时每刻,都在憧憬着今后要与周世显共同度过的日子。
  “他睡不着,是不是也在想这些啊?”喇叭姑突然回过神来。
  周朴战战兢兢、头冒冷汗,此刻自己哪里敢道出实情:“他……”吞吞吐吐不知所言。
  喇叭姑一下打断他的话:“那还用说,一定是在想这些;想我们格格的事想得睡不着对不对?”喇叭姑又在不知不觉中幻想着。她望着周朴,脸上满是兴奋。
  “是。”周朴已是灰头土脸,被逼得无路可逃。
  “哎呀,净在这里跟你瞎聊,麻烦你跟额驸讲一声,我们就在门口等着你们。”喇叭姑心满意足之后,猛然想起,自己险些将要办的正事忘记。
  “是,是。”周朴只好胡乱的点头。
  “我先走了,快点喔!”喇叭姑边走边不放心地叮嘱道。
  身后的周朴长吁一口气,自己总算没有让喇叭姑看出什么破绽……
  满怀欣喜、兴高采烈的婉君与喇叭姑,带着心猿意马、满腹愁绪的周世显与周朴,四人共同来到金袂祥绸缎店。
  见来客是婉君与她
未来的额驸前来挑选上好的布料,绸缎店老板哪敢怠慢:“格格、驸马爷请看,这种缎子叫金丝缎,做袍子最合适了!”婉君听得兴致勃勃,周世显却是心乱如麻。“这种缎叫鸳鸯缎,名字好,意头好,做夹服最合适了。”老板不遗余力的介绍着、推荐着各式各样名贵的绸缎。婉君开始仔细地挑选起来,一旁的周世显却已按捺不住,险些趁机溜走,好在周朴急忙将他挡住。“这种纱叫鸳鸯纱,最适合格格穿了,又轻又细,还可以做夏服用。”听着老板的介绍,婉君越发喜欢上了手中的“鸳鸯纱”,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周世显,自从听到老板口中的“鸳鸯”二字,已经变得不寒自栗!他双手撑住店面的柜台,低垂着头,默默无语……
  婉君的注意力此时全在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名贵绸缎上:“我想要粉红色的。”
  “有……”老板急忙回身去找。
  “那我就用这种芙蓉纱做一套夏天的裙褂,你说好不好呢?”婉君突然扭头向周世显发问,吓了他一跳。
  周世显只觉心慌气短:“好,好!”仿佛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的,他随意敷衍着。
  以为周世显也赞同自己挑选的“鸳鸯纱”,婉君乐得合不拢嘴。
  一眨眼的工夫,老板便将刚才婉君要的粉红色“鸳鸯纱”双手捧了过来:“格格,您看,您看。”
  “好,我要一匹。”婉君接过粉红色的纱布,十分满意。“你再帮我多找几匹,适合做冬天男棉袍的缎子,给我看看。”她吩咐道。
  老板忙得团团转,转身又去拿布。
  挑选完自己喜欢的纱布,婉君准备再为周世显多挑选几种最好的布料。她要让自己未来的额驸,不仅在大婚那天穿上最耀眼夺目的绸缎礼服,还要他时时刻刻都能穿上最漂亮的衣袍。
  “你看看你这几套衣服都旧了,应该趁这个机会,把四季的衣服都做几套。”望着一脸呆滞的周世显,婉君建议。她真想将周世显立刻打扮成新郎的模样。
  周世显似乎没有听到婉君的话,他感到头脑发麻,什么也感觉不到。他愣愣地望着婉君,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你喜欢花的,还是素的呢?”见周世显迟迟不表态,婉君忙催问。
  周世显已经无法承受了,他尽量支撑着自己快要崩溃的神经,望着一匹又一匹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的珍贵布匹,在他的眼中,却变得那样刺眼,令他焦躁
不安,心烦意乱:“都行,都行。”他想也未想婉君的话,看都不愿再看一眼,胡乱地挥着自己的衣袖。他感到心中就好像有团火在灼烤着自己,浑身都要烤干一样的痛!他干脆扭过头,趴在陈列布匹的架上。
  婉君丝毫也没有留意到周世显痛苦的神情,她还埋在布匹堆中,挑得津津有味,兴趣正浓:“那我看这个宝蓝色的挺好,又大方,显得又精神!你说好不好呢?”她转过头又想征求周世显的意见。
  周世显真的是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好,好。”他嘴中无奈的应承着,已经烦躁到了极点。
  见周世显冷冰冰的态度,麻木的神情,婉君着实犯了难:“那你到底要哪一匹嘛?”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见婉君迟迟没有挪开半步,还在企盼似的望着自己,周世显感到万般无奈,他索性闭上眼,从货架上随手拽下一匹布:“就这匹,这匹好。”他连看也未看,像交差一样,一股脑扔到了婉君的面前。
  婉君急忙端详起周世显刚刚扔给她的这匹布料。
  喇叭姑眼尖,一眼就认出那布匹:“那是做寿衣的!”她失声喊道。
  “喇叭姑!”婉君朝她一瞪眼,急忙喝住她的话。
  周世显已忍受不了这么多的内心折磨与痛楚!一个明朝的驸马,不仅在满清的王府里当差做事多年,献计献策,为满清巩固政权立下头功,到如今,还要被满清利用,藉他与格格的所谓婚配,笼络人心;但更严重的是,今后,当他真正成为穿清服、着清装的满清额驸时,他就要被天下人所认定,他是个死心蹋地为满清卖命、
背弃道义廉耻来换取荣华富贵的卑颜屈膝之徒!他的名节从此就要毁于一旦,遗臭万年了!想到这里,他突然从布架上一跃而起;他要怒吼,要发作,要将心中所有的悲愤与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周朴连忙从旁边一把将情绪失控的周世显死死抱住。
  “格格,咱们家公子昨晚没睡好。”急中生智的周朴为了圆场,他慌乱地向婉君搪塞着。
  婉君露出疑惑的目光:“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有些被搞糊涂了。
  一旁的喇叭姑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用手捂住嘴巴,吃吃地偷笑着;她突然想到了早上自己与周朴聊的那一番话,于是开心的扯过婉君的肩膀,耳语起来。婉君听后,强忍住内心的欣喜与兴奋,她极力抿紧嘴角不笑出声来。
  “这就是周世显,那就是格格。”店铺外,围观的群众已将绸缎店的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在朝里面翘首张望,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指指点点。这时有一个人刚好走到门外,她正是长平公主!
  店铺内,周世显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乱了方寸。突然,他眼神中的焦躁急剧的消失了,只眨眼的工夫就被惊恐所替代!他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失散多年、是他朝思暮想、一天也未曾忘记的长平!梦?这不会是梦吧?他快将双目瞪裂,紧紧地盯住门外那熟悉的身影,一刻也不敢眨眼。
  “那就是格格,长得真漂亮!”门外围观的群众还在窃窃私语,没有人注意到,二人的目光已在空气中激烈的碰撞……
  也许是上天的作弄,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机缘,这对乱世中的苦命鸳鸯,就这样相遇了!
  终于见到自己昔日的挚爱、如今世上唯一的亲人,可眼下,他正与满清的格格在店铺内亲密地挑选绸缎,长平心中仅存的一点奢望也消失殆尽!她感到自己已经心如死灰,再也没有一丝感觉。她不忍再看下去,也不想再看到他了!她一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见长平如同一片云般匆匆地从自己的眼前飘过,周世显哪肯甘休,他一把推开周朴,发疯般冲到门外,向四处搜寻着,张望着。
  “公子!”周朴跟着他追出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哪里还有长平的一丝踪迹:“她走了,她走了。”周世显朝着人群绝望的呼喊着。
  婉君也跟了出来:“你在说什么呀?”她越发不理解今天周世显的怪异举动了。
  周世显已顾不上回答了,他的眼光仍旧在人群中机械地四下找寻:“我看见了。”他答非所问地喃喃自语,那声音满是凄凉。
  “公子,格格在问你话呢。”怕婉君看出破绽,周朴只好再一次提醒他。
  等了半天,见周世显丝毫不理会自己,婉君只好自己发问:“你看见什么了?”她真的很想
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将呆滞了一早上的周世显顷刻之间刺激得神魂颠倒,不知所措。
  “我看见她了!她刚刚明明在这里的,我真的看见她了!”任由谁在发问,周世显始终没有回答一句。他不停的喃喃自语,仿佛着了魔一般,他不断地搜寻、张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到了什么?又在寻找什么?谁也不曾知道……
  市郊幽静的山谷中,草木郁郁葱葱,一挂瀑布顺山涧直流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瀑布边的凉亭上,长平跌跌撞撞奔跑而来。她一把扶住亭中的木栏,深吸了一口带着潮气的雾水,恨不得将胸中所有的郁闷与悲伤全部抛洒一空!她喘息着,努力排掉内心的凄伤与绝望。痛苦地回转过身,她尽量使自己稳定下来,闭上眼,自言自语道:“镇定一点,镇定一点!”她极力告诫自己,她慢慢稳住自己紊乱的神经,狂跳的心脉。“你
是来找‘四十二章经’的!你是来破满清的龙脉!般若波罗密,南无观世音菩萨,般若波罗密。”聆听着瀑布从山涧滑落的轰鸣声,长平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她要自己忘记刚刚所看到的一切,恢复平静的心湖,就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我发誓一定要找到‘四十二章经’!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她不断地喃喃自语。不知什么时候,一滴清泪早已从长平眼中悄悄夺眶而出……
  夜晚,罗克勤王府。
  “我看见了她,是长平,是她!”周世显情不自禁地叫喊着,他显得激动异常,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见主人颠疯的样子,如同着了魔一般,周朴真的是急在眉头焦在心中:“公子,你是怎么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见婚期越来越近,自己的主人又突然变成了这副痴迷的模样,心中怎么能够不急呢?
  可是周朴的劝说,周世显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他还沉浸在白天的惊鸿一瞥里,只要一眨眼,就能感觉到长平已来到自己的面前:“我真的看见她了!”他的双手由于不能自控,已经不自觉地上下抖动起来。
  “你不要鬼迷心窍,急糊涂了你?”周朴哪里肯相信他的话。
  周世显感觉自己的那颗心快要挣破胸膛:“真的是她,我看得清清楚楚!”
  周朴已经急得火烧火燎,如坐针毡了:“公子,你再这么下去,就被王爷、格格看穿,那时候麻烦就大了!”他慌忙告诫着周世显,恨不得立刻抚平主人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让他恢复平静。
  周世显还是没有理会他的话:“你别打岔!我看见长平她就在北京城!”他用尽所有的力量高声叫喊着。自从白天在绸缎店偶遇长平,他知道自己的眼光没有错!那的确是长平!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公主!她到来了!回到了北京,回到了他的身边!
  直吓得周朴心惊肉跳,他赶忙飞快地向门边跑去,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放心。
  “公子,你小声点,别嚷嚷,外面还有人呢!”他小心翼翼地提醒周世显。
  周世显思忖了片刻,突然,他像下了决心一样,声音斩钉截铁:“不行,我一定要去找她,我不能等到大婚那一天!”说着话他就要往门口硬闯出去。
  一旁的周朴急忙拦住:“你要是这么走了,怎么对得起王爷和格格呢?”
  突然听到这句问话,就好比当头棒喝,周世显发热的头脑有些清醒,他一下子愣住了,狠狠地回转身;事到如今,何去何从,他已不知所措。
  “周先生……”正在这时候,突然他们听到身后有人在叫。
  “有位老丈说要见您。”原来是管家带进来一位老者,他正是陈记豆腐坊的陈老丈。
  管家知趣地退出房去。
  陈老丈连忙向周世显单膝跪下:“小老儿叩见驸马爷。”虽说平时周世显待他丝毫也没有驸马的架子,但如今真的走进了周世显的房间,他还是有些诚惶诚恐。
  周世显连忙上前相扶:“老丈请起,你找我有事吗?”待陈老丈站起,他问道。
~第十一集(下)完~ 第十一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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